第78章 衡阳
半月后，一辆马车悄然驶入衡阳城，南境的冬天似乎来得迟了些，与戚蓉一行人一起进去了衡阳城，城中暮霭沉沉，霜凝十里。
衡阳地处江南，是南境的要地，近几日莫名又多了许多外来人，城中大大小小的客栈大多都住满了，再无一间空房。
入夜微凉，一家客栈外，停着一辆马车，跟着两匹马，戚蓉依在马车上，手里拿着一卷书，沉迷其中，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唐雁的声音。
冬日的白天总是短暂，跳过黄昏直接入夜，夜色深沉，路人来来往往，多是持剑拿刀的江湖人，个个风尘仆仆。
唐雁撩开轿帘看见徐晏玉出来，忙道：“怎么样了？”
徐晏玉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已经是他们进城问的第八家客栈了，无一例外都住满，兴许今日就要露宿街头。
唐雁朝戚蓉的方向挑了挑眉，示意徐晏玉。她与徐晏玉还有那臭郎中无所谓，露宿街头不打紧，可戚蓉重伤初愈，不合适在外面吹冷风。
徐晏玉看着马车里的戚蓉欲言又止，自从那日方诩之走后，戚蓉醒来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句都没有问过方诩之，好像她早就知道，方诩之一去无回了。
跟平时一样，她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该吃吃，该喝喝，每日抱着罗青凤留下的秘籍看，转道来了衡阳后，她时不时会开口刻薄颜誉几句。
此时，戚蓉头都没抬，道：“不用顾及我，我好得很，不过，进了衡阳城还要睡大街，未免有些太说不过去。”
她从书中露出半张脸，剜了一眼对面端坐的颜誉，见他抬头看着车顶发愣，忍无可忍伸脚动了动对面的脚尖，“你说对吧，颜神医，江南之地，这可是你的地盘。”
颜誉这会儿不装死了，惊愕地回过神来，叹道：“戚女侠，我再怎么神通广大能掐会算，也不能提前预知你要来衡阳不是，再者说，衡阳也不是人人都认识我这张脸的。”
戚蓉’哦’了一声，故意讥讽道：“一定是颜神医一路神机妙算，像活神仙似的，事事皆通，让我误会了。”
颜誉敢怒不敢言，摸了摸脖子上的豁口，握紧的拳头松开。
他也是近几日才知道这姑娘的厉害，嬉皮笑脸的面容下尽是蛇蝎心肠，下手又狠又毒，丝毫不留情面。
怪不得方诩之自己不敢骗，让他去骗，想是怕行骗不成，白白丢了性命才是。
正在几人快离开时，客栈里追出一个人，竟是在青凤山庄就已经告别的罗玄，他一身素衣，青带束发，朗声道：“徐少侠留步。”
众人皆惊，颜誉借机跳下马车，挂着笑容寒暄道：“罗少侠为何在此？”
青凤山庄急需整修，罗青凤死了十几日，罗玄不在青凤山庄坐镇，反而来了衡阳城，只有一个目的，他也是为了英雄会而来。难道罗青凤死后，罗家也想在乱局之中掺一脚不成。
罗玄道：“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颜公子的，你们不是送戚姑娘回烟霞谷了？怎么会半路转道来了衡阳，早知道同路，我们原本可以一路同行。”
颜誉瞥了马车一眼，干笑两声，“说来惭愧，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对于我来说，能在衡阳见到罗少侠，确实也是意外之喜。”
那日他听了方诩之的话，暗中将药剂加重，每日让戚蓉喝一碗药昏睡半日，这药里加有婆娑草，有助眠的效果，又有方诩之暗中封了戚蓉的穴道，定能把她好好护送回烟霞谷。
谁知才出了岭南，他就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给她送药之时，被她出手给制住了。那把削铁如泥的细雨刀架在他脖子上，刀尖比风雨更加冰冷，他是见过戚蓉出手的，手起刀落不再话下。
性命与承诺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只能遂了戚蓉的意，换道来了衡阳。
唐雁瞪了他一眼，这臭郎中还好意思说，若不是戚蓉留个心眼儿，就要被这郎中给药死了。
罗玄问道：“数日前一别，戚姑娘的伤可大好了？”
戚蓉探出半个脑袋，笑了笑，“多谢记挂，我早已痊愈。”
罗玄松了口气，道：“戚姑娘，那日你们离开之后大小姐很是担忧，怕姑娘伤势加重，这回可以放心了。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进客栈歇息两日如何？”
徐晏玉道：“方才掌柜才说，客栈已经住满了。”
罗玄解释道：“各位见谅，这间客栈是我青凤山庄的产业，只因近日来衡阳城里不太平，这才闭门谢客，青凤山庄如今能够自保已是不易。”
想来是青凤山庄不想卷入乱局之中，才让客栈闭门谢过，戚蓉等人随着罗玄进了客栈。
寒暄过后，知晓青凤山庄的近况，夜已至子时，各自便都回了房。
房门前，颜誉叫住戚蓉，“戚姑娘，我从一开始就很好奇，你是怎么确定方兄来了衡阳？江湖茫茫，天下很广，大周的地界何止一个衡阳，方兄是个跳脱的性子，一向是以四海为家的。”
戚蓉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有些泄气，难道她来衡阳就只能是为了方诩之？就不能是为了别的？
“谁说我来衡阳是为了找他？”
颜誉道：“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戚蓉道。方诩之走就走了，迟早都是要走的，早走一日晚走一日又有什么区别，她为何要去找他呢？
戚蓉知道，自从她非要改道来衡阳时起，在颜誉和其他人眼中，她就是为了找方诩之而来，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目的。
颜誉不信，问道：“戚姑娘在衡阳，还有别的目的？”
戚蓉眉峰一挑，姓颜的好明显的心思，她刚进衡阳城，还没怎么着，他就想迫不及待来试探她。
她向前一步，反问道：“颜神医言中之意是，方诩之那家伙的确来了衡阳？”
颜誉被问得结舌，退后一步，他今晚仿佛什么都没说，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眼前的姑娘聪明得很，他倒忘了，方诩之心智异于常人，谋略过人，方诩之看上的姑娘，又岂会是旁人。
他当即撇清关系道：“我何时有说过？你莫要冤枉我。”
戚蓉最后剜了他一眼，当着他的面摔上房门。
颜誉忿忿不平地摇了摇头，随后笑了一声，“女人啊，最是口是心非。”
戚蓉关上门，气不打一处来，困意没了，反而比白日更清醒。房里放着火盆，窗户紧闭，让人窒息，莫名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青凤山庄因罗青凤的缘故，对她格外照顾，这盆炭火多半是罗玄吩咐人抬进来的，本意是为了让她屋子里能有股子热气，不至于凉倒了心里。
她却冤他多此一举，好心做坏事，让她更难受，一把推开竹窗，冷风灌近肺里，那压抑已久的情绪被这风吹散，令她神清气爽。
向远方看去，对面远山之中，有灯火通明。她轻手轻脚翻身上了屋顶，深深吸了口气，那股压下心底的憋屈，才彻底的释然。
正要痛快的叹一口气，身后有声音传来，叫她，“戚姑娘。”
戚蓉骤然被吓了一跳，脚下生滑，稳稳站住后回过头去，只见罗玄在风口中站着，雪白的衣袂随风飘扬，白花花一片活像吓人的。
“戚姑娘在看什么？是不是身子不适，姑娘脸色有些苍白。”
戚蓉讪笑两声，把到嘴边的惊吓又吞进肚里，以她跟罗玄萍水相逢一面之缘的交情，总不能开口就说脸色苍白是被他吓的吧。
戚蓉随手指向黑夜中最亮的那座高楼，问道：“那是何处？”
那座高楼独立出衡阳城，骤然屹立在群山之中，很是显眼，灯火连绵之处，不比城中暗淡。
罗玄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回道：“化雨楼。”
“那便是化雨楼？这么高，难怪，化雨楼能在江湖各门派多年激流涌荡中屹立不倒，也是有他的实力的。”比如……化雨楼原来这么有钱。
戚蓉腹诽补上后半句。
转念又想，江南化雨楼，南楼北盟中的南楼，江湖中数一数二的江湖帮派，南境武林的至尊。苏若白死后，如今的问剑盟都要避其锋芒，如今只余化雨楼独占鳌头，一年收其余门派上的贡都不少。
钱多了，自然就能令门派兴旺，几根蜡烛而已，化雨楼烧得起。
罗玄轻扯唇角，不经意地问道：“戚姑娘还没找到祁公子？”
戚蓉蹙眉反口道：“胡说八道，我哪里有找他。”
罗玄结巴半天，才道：“抱歉，姑娘别生气，我以为戚姑娘急匆匆从青凤山庄离开，是为了去找祁公子。”
戚蓉摆摆手道：“他爱死死去，我找他做什么？”
罗玄轻笑一声，问道：“戚姑娘的伤当真痊愈了？”
戚蓉抬眼盯着他，罗玄这么问，是还想给她拿补药？她在青凤山庄养伤那几日，想必是把青凤山庄仅剩不多的治伤良药各类补品都吃进肚里了。虽说她是为了青凤山庄伤的，但青凤山庄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少有的大方了。
她道：“自然。”
罗玄道：“既然好了，那我们便打一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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