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X】—金雯
“说吧。”
季平华终于通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
“如果我说出那种做了记号的钞票，大家以后分到同一组的几率，是百分百。不过，每次都是我们五个，日久天长被云满贵察觉出问题的几率，也是百分百。”金雯望着季平华说，“我们不可能每次都在一组，所以，这个方法只能间歇性使用。为避免出现端倪，我们需要隔三岔五分出去两到三人，去其他小组。”
“嗯。那么你的谈判条件是什么？”
“我要和你一组。”金雯直勾勾盯着季平华的眼睛，“不管他们三个如何，我每次都要和你一组。”
季平华不动声色，继续开车，过了好几秒才回应金雯提出的条件：
“你似乎很信任我？”
“是的，我觉得你靠得住。我只想保命。”她说得十分直白，“你考虑一下吧。还有你们三个。”
姜清禾和邓岚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回复。
副驾驶上的叶明途回头看她，“你是怎么做的记号？”
“每次抽出某个面值的钞票后，掐出某种印子，或者……缺口？折痕？两折？三折？卷边？”金雯笑了笑，“这是我的筹码，可不能与你细说。”
“这很不合理。”叶明途忽然笑了，“这个抽签机制也就建立了半个月时间，除去你休息的时间，你一个人如何在短短十余天时间内前后抽出某种面额的全部五张？”
金雯忽然沉默，脸上的神情微变。
“我还有一个伙伴，她和我一起做记号。”
“她人呢？”叶明途穷追不舍。
“死了。”
金雯吐出那两字，份量很重，语气极轻。
叶明途顿了顿，不再多问。
“季平华，”
金雯突然喊了他一声，透过后视镜的目光，淡淡地落在他的眉眼上。她声音有些沙哑，嘴唇颤栗几秒，轻轻说出一句，“谢谢你。”
2022-1-69：00
白湖区第三中学，初二（8）班的班主任，是个大学毕业刚满五年的语文老师。
大概是因为年轻，和学生相处起来更轻松。担任班主任的这一年时间里，学生们非常喜爱她，都亲昵地叫她，小雯老师。
学生们常拿金雯和隔壁班级的班主任做对比：“我们的班主任就是最好的！比你们班的好多了！”
隔壁班班主任，是个数学老师，叫殷文静，但言行举止可不大文静。她是整个年纪出了名的雷厉风行，对学生十分严格。她长着一张瓜子脸，下颌棱角分明，嘴唇总是抿成一条两端微微下弯的曲线，眉浓眼淡，风格清爽，打扮朴素不张扬，做人做事十分沉稳。
虽说和金雯同岁，但俨然已有四十多岁老教师的威风和神韵：只要她说一，学生不敢说二。
学科不同，教学方式也不同，加上殷文静不爱和人打交道，这点儿倒是和名字匹配，因此金雯和她同事几年，也没有过多交流。
直到有一天，金雯在办公室里改作业，一个学生急匆匆跑来汇报：有个男同学课间打闹，从楼梯上滚下去了！
金雯大脑一片空白，随后赶往出事的楼道，那个男孩此刻头破血流瘫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周围一群叽叽喳喳手足无措的学生，谁也不敢上前碰。金雯也不敢碰，她慌慌张张掏出手机打120，随后救护车赶到，将受伤男孩送往医院救治。所幸问题不算严重，额头缝了七八针，除此之外没别的后遗症。
但从那之后，金雯被这个男孩的家长记恨住了。
男孩是住校生，家长在外地工作，儿子出事故之后决定回到洪州市。夫妻二人把责任归咎到金雯身上，从那以后，时常打电话给金雯，询问孩子的生活学习状况，并且进行言语刁难。
金雯原本平静安稳的日子被这场事故打破，她每天活在自责与愧疚中，不敢接任何电话，开朗的性格也渐渐闭塞。她只好违背自己的良心，额外照顾这个男孩，哪怕他个子高也要调到第一排座位，甚至连考试成绩都悄悄给高分，并当着所有同学的面，时常夸奖鼓励他。
哪怕做到这样，也没有摆脱报复。
男孩的父母认识不少当地混混，年轻时也是道上的人。半年前，金雯发现自己的租房门上被人乱涂乱画，丢满垃圾。夜半三更甚至有人用力敲门喊叫。她不敢再住，两个月内换了好几个地方，但每次都被那群人发现并继续报复。那段时间她根本无心教书，三番两次被领导约谈，班上学生的成绩也普遍下滑。
她终于崩溃，退掉上周刚付了租金的房子，决定在办公室里住。
那天下午六点多，办公室里的老师们都下班回家。她一个人以留下来批改作业为由，悄悄在这里过夜。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安静得出奇。她蜷缩在座椅上，无助地哭。
殷文静忽然开门，原本只想回来拿试卷，没想到遇见哭泣的金雯。
“去我家住。”
她忽然说，“他们要是还敢为难你，我替你报警。”
“谢谢你，但是……还是别这样，他们肯定会找过来的。”金雯抹了抹眼角。
“不行。”殷文静紧抿着唇，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告诉她，“人善被人欺。”
金雯不愿意让她趟浑水，受自己连累。但殷文静态度坚决，不许她拒绝。她只好搬去了殷文静的租房。几天后，那群人果然发现了金雯的最新去向，开始像之前一样在殷文静的门前倒垃圾，甚至去楼下扎破她电瓶车的轮胎。
殷文静向物业调取了相关监控，并直接拨打12389以扫黑除恶为由报警。第二天直接找到金雯的班级，把那个男孩叫了出来，询问他父母的联系电话。随后直接和他们夫妻俩联系，明确表示如果父母不收敛，孩子要被勒令退学。
男孩自尊心强，也喜欢金雯这个班主任，从没想过自己的爸妈会做出这种事情，又哭又闹和爸妈打了两个小时电话。
几天后，那几个报复金雯的街头混混全部被送去派出所，男孩的爸妈也不敢再为难金雯。
生活终于恢复原样，但比起之前，金雯多了一个挚友。
金雯主动承担家务，时常给殷文静做菜，两人一同去学校上课，一同下课回家。
如果没有殷文静，或许她会一直消沉下去，持续生活在永无天日的黑暗里。
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人，成为关系最要好的同事兼室友。
31号跨年夜的晚上，她们俩早早下班，打算去学校附近的小餐馆里吃一顿。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等上菜。金雯凑到她耳边，指着隔壁桌上的一盘辣椒炒肉：
“那盘肉一看就酱油放少了，改天你吃我做的，我厨艺特别棒，肯定比这家的好吃。”
殷文静看着她笑：“那咱们今天就点这个，回头我再吃你做的，比对比对。”
金雯挑了挑眉，“那敢情好。”说完就举起手喊老板加菜。
话音未落，隔壁桌传来盘子碎落的声音。
两人回头，只见隔壁桌的顾客从椅子上站起来，撑着桌角，眼睛鼓得很大，和死去的金鱼一样。那个人身体一抽一抽，身上衣服的褶皱被逐渐撑开，紧绷着肌肤。
金雯揉了揉眼睛，不知是否自己出现幻觉，那人似乎比刚刚胖了一圈。
“水！老板！我要喝水！”
餐馆老板娘赶紧端来水壶，观察那顾客的状况，“您、您还好吗？这是怎么了？”
顾客一把夺过水壶，咕噜咕噜对着嘴巴一饮而尽，金雯眼睁睁看见他身体随着饮入的水一点点膨胀。殷文静隐隐察觉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悄悄抓紧金雯的手腕：“要不我们换一家……”
忽然那顾客扑到老板娘身上，一口咬破她的脖子。老板娘惊愕地鼓着眼睛，还没挣扎几下就没了动静。
周围的顾客一阵哗然，纷纷抱头逃离现场。
金雯被吓蒙了，任凭殷文静牵着离开这家餐馆。她透过店面的玻璃窗看见刚刚那个被咬死的老板娘身体抽了抽，随后开始膨胀……
她们一路狂奔回到家，将门窗全部锁好。那个原本欢愉快乐的夜晚，被惨叫与杀戮充斥覆盖。金雯和殷文静躲在卧室房间里，能清晰地听见隔壁那户人家被怪物撕咬发出的哭吼。整个过程持续了三个多小时，到后半夜，一切才渐渐趋于宁静。
第二天天亮，她们大着胆子，将窗帘开了条缝隙，看清外面的一片血腥狼藉。
“怎么会这样，我们是不是在做梦。”金雯捂住脑袋，呼吸十分沉重。
“但愿。”殷文静抱着她，两人一起在这栋居民楼里等待救援。
没有电和网，她们只能用之前储藏的食物维生。两人在2号上午去天台，在一张浅色床单上用记号笔书写求救字样，并绑在栏杆上。食物吃完之后，她们不得不走出住所寻找补给。经过一些观察，她们发现这群体型庞大的丧尸比她们想象中的要弱，尤其是晚上。
所以她们决定在晚上出门去小区门口的生活超市找补给，拿着手电筒刚走下一层楼，楼下就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以及丧尸的低吼。
她们跌跌撞撞跑回自己家。手电筒忘记光，因此招来不少丧尸。直到4号下午电源耗尽，那群丧尸才渐渐离去。
她们在恐惧中过了近一周，6号早上，来了五个活人，正常人。
五个都是男人，其中一个举止猥琐的男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们一番，目光粘腻让人不适，甚至还想动手动脚，被另一个戴眼镜的斯文男人制止。
她们山穷水尽，只能跟着这五个男人去人民医院避难。原先金雯以为那里是希望所在，没想到不过是另一个地狱罢了。
她们在当天下午来到白湖区人民医院住院部，大厅里一个女人跪在地上，胳膊被其余两个男人牢牢抓住。女人头发凌乱，身上穿着黑色的制服，腰间有个红色的包，脸颊十分消瘦，侧面颧骨微微隆起，面庞棱角分明。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看模样也就二十出头。
女人态度十分冷静，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薄唇微微动着。
金雯没有听清她对那个年轻男生说了什么。身边那个自称是管理人的中年男人带领她们离开一楼大厅。
在上楼的拐角处，金雯看见那个女人被年轻男生扇了一巴掌，随后被拖走。
“欢迎你们来到这里！目前幸存者不多，大部分都是医院的医生护士，还有病人和家属。你们二位先在3楼这里休息，把身体养好！过会儿会有护士给你们送食物和水。”中年男人温和地自我介绍，“我叫云满贵，我妻子在医院待产，外甥又是这里的代理医务科长。对这儿还算熟。现在情况危急，希望大家可以齐心协力渡过难关！争取找到更多幸存者！”
云满贵无论是长相还是态度都十分真挚诚恳，让金雯和殷文静不由得心安。
在3楼休息一天后，云满贵和她们讲起这里的管理制度，她们并无异议，开始参与值日活动，寻找更多的幸存者。
8号上午，25个人在一楼大厅集合，金雯拼命祈祷自己和殷文静分到同一组，但并没有得到老天眷顾。
金雯抽中了5元，殷文静抽中了20元。
那天他们的任务地点在人民医院北部的一个旧小区。每个小组选了一栋单元楼展开搜救，金雯初来乍到，只管跟着其他组员走，偶尔看见实用的物品就揣进袋子里。
期间金雯发现有个房间的柜子里有不少生活用品，于是耽误了一些时间，等她回过头来才发现：自己的组员不见了。
她完全陷入恐慌，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跟丢了。她跑去楼上找，又跑去楼下，始终找不到自己的组员。由于是冬天，光线暗淡又阴冷潮湿，她一个人在楼道里上上下下徘徊好一阵子，猜测他们或许去了其他单元楼，所以决定离开这里去其他地方找。
这片小区虽然老旧，但区域很大，树木和楼栋分布都十分密集。金雯本来就没来过这里，走着走着就迷了路。
她站在一个小巷子里，拎着塑料袋，四处张望，却始终不见人影。
“有人吗？”
她边走边喊，却不敢太大声。毕竟不清楚丧尸会不会对声音敏感。
“有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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