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薄情寡义
“唔……景艺你别碰本殿，让本殿再睡会儿！嘿嘿……夫君，本殿炖的汤好不好喝呀？”
医师透过丝帕试探柏辰脉象的时候，小凤凰悠悠有了要转醒的迹象，但他只模模糊糊说了几句破碎的胡话，又翻身沉沉睡了过去。
这番举动顿时让谢渊觉得有些不对劲，心底莫名的慌乱感也颇像坏消息要来临前的征兆。
可还没等他将话问出口，医师就收回丝帕转身道：“小仙刚才看了一下这伤口，不出预料应该是骨裂，小殿下现在大抵是伤口发炎引起的低烧，仔细养上一阵子便能痊愈。只是恢复期间切记不要让他沾水沾冰，否则容易反复，这反复的次数若是多了，这只手也便废了。还有就是……”
说到此处，那医师抬头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谢渊，见对方完全没有开口阻止的意思，这才又继续颤颤巍巍地说了下去：“小殿下这副身体的底子似乎不太好，内里寒气格外严重，又天性属火，如果长期生活在诸如北山寒川这样冰天雪地的地方，只怕会伤了根本，更甚者可能还会造成后继无人……”
医师本着自已医者仁心的责任，又向几人零零碎碎地叮嘱许多，只是最后真真正正都听进去了的，只有柏辰身边的侍女景艺。
待闲杂人等纷纷退下后，小凤凰依旧低声说着梦呓，谢渊在其中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好奇心突然涌上心头，他冷冰冰地看向景艺，语气仿佛像是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他刚刚说了什么？”
被问到时侍女正在细心为小凤凰清理着伤口，她离柏辰最近，不似谢渊那般早早就坐到了屏风外面。
而她也确实没想到，这位一向没有心的驸马爷竟会主动找她讲话，于是那毫无温度的态度顿时将景艺吓得一哆嗦。
她缓了缓神，把手中染满血的丝帕攥紧应道：“启禀驸马爷，小殿下方才说话的声音太小了，奴婢没有听清楚，驸马爷若是真想知道其中内容，不如自己凑近些来听。”
景艺回答他话时的语调有些奇怪，但谢渊一时也找不出这奇怪的点究竟在哪里，以至于他含霜的眉眼不经意间拢了拢，胸口深处莫名变得慌乱起来。
谢渊沉默半晌后缓缓道：“不必了，本君回书房看公文。”
话毕，他便瞬间消失在了药堂内，动作连贯到仿佛从未来过一般。
“公文？驸马爷您可真是生了一张好嘴，多么好的借口啊！”
望着谢渊离开的灵力波动，景艺突然笑出了声。
然而她看向柏辰的目光中不见半点愉悦，甚至带着无尽悲凉：“我的小殿下，您怎么就这般命苦，对谁红尾不好？偏偏是只薄情寡义的白虎……奴婢如果早知会有今日，当初就不该帮着您敛去琼华宴上的风头……您就算是嫁给了那位天族的岑启太子，也不至于像如今在北山寒川这般遭人白眼，夫嫌人厌。”
景艺其实从来都不是平日里那样刀子嘴豆腐心的性格，只是她跟在小凤凰身边的日子久了，对于柏辰这种自我调节能力极强、做任何事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技能多少有些耳濡目染。
所以以往在北山寒川遇到的种种，她几乎是能忍的便都随它去了，从来没有向谁讨要过公道，只有这次柏辰受伤，她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谢渊的凉薄。
而作为从小守在柏辰身边，算得上他半个父母的景艺来说，她不得不为小凤凰日后的生活担忧，她甚至可以忍受任何一件小事上的粗糙杂乱，都无法接受有人拿着柏辰未来的一切开玩笑。
小麻雀最好的品德便是忠诚，因此才自小被柏尧安排在柏辰身边保护他。
她的主子——原为上古神凤一族中最受宠的嫡次子，是这四海八荒内唯一一只绝色的玄月凤凰，除了性格欢脱娇气些外，何尝不是要天得天，唤地有地的神族皇室。
可惜偏偏红了尾巴，与那无心不知情爱为何物的人生生世世捆在了一处。
柏辰当初嫁到这落魄的北山寒川来，不知屈尊降贵了多少阶，又给想要往上攀高枝的白虎族带来了多少荣耀。
这场婚事明明是全天下人想求多久都求不来的福气，他谢氏凭什么得了便宜还能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无非就是仗着自己所居的北山寒川位置隐蔽，天高皇帝远，无人会发现他们这些惹人厌的虚情假意罢了。
“驸马爷，奴婢这一辈子都不会告诉您，小殿下方才对您说了什么，您就死了这条心吧！”
侍女冷笑着，仿佛小凤凰刚才那句卑微至极的梦呓是过眼云烟，一触即散。
而她也能守护好柏辰最柔弱的一面，起码在这寸步难行的北山寒川，他们不那么容易被人扼住命运的喉咙。
“阿渊……我求求你爱我……”
然而在她拼命掩盖真相的同时，柏辰却在梦中虔诚祈求着，他跪在那个夺目耀眼的白虎脚边，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那句话。
梦境之外，一滴晶莹苦涩的凤凰泪划过他苍白的面孔，更如刀割般，真实且痛不欲生。
柏辰昏睡期间，回到书房后的谢渊也没有心思再继续处理面前那些枯燥的文书。
他的思绪似乎总能被桌脚边那几块未来得及收拾的琉璃碎片所干扰，就连那淡黄无味的血参汤残渣，如今都如放了迷药般发出阵阵勾人摄魄的清新香味。
谢渊原本是派人寻了些安神醒脑的熏香来遮住那味道，最后发现无济于事，便也不再做这些徒用功。
白虎缓缓放下手中的墨笔，刚准备蹲下身来处理掉那一地的狼藉，却没想到思绪突然错乱，他竟在阴差阳错之下伸出手来刮了刮瓷片内壁，紧接着又很自然地将那根手指点在了自己的舌尖上。
血参味道苦涩，内里还参了些泥土的腥气，但因为混着白糖的甜味，所以给他带来了些许异样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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