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试探
唐雁不疑有他，忙应声离开。
戚蓉早就看出来，许月之邀她，道谢是假，有事找她才是真，唐雁没心没肺，对她师娘竟一点都不疑心，这么明显支开她的借口，她都不起疑。
这里四处透着怪异不说，面前的月仙更是怪异，江湖相传月仙跟苏盟主鹣鲽情深，琴瑟和鸣。
可事实，似乎并不是这样。
照理说，苏盟主死得突然，问剑山庄那群老头瞒了死讯这么久，就算瞒得了所有人，也应该瞒不了许月之这个枕边人结发妻子才是。
苏盟主的院子与夫人的院子分开，说明常年分居。如果真如传闻所说，苏盟主夫妇二人多年感情神笃，知道深爱的丈夫已死，不说伤心欲绝肝肠寸断，可至少不应当是许月之此时这样平静的反应。
这样的神情，眼中没有一丝悲伤，似乎死得不是丈夫，而是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戚蓉脸上挂着笑容，看许月之这模样，是在等她主动开口？她用筷子去夹盘子里的花生，反正急得人不是她，敌不动，我不动。
许月之等了一会儿，不见戚蓉反应，放下手中竹筷，道：“容姑娘想必十分疑惑，我为什么支开雁儿。”
“我不疑惑啊。”戚蓉挑眉，茫然道。
许月之面容僵了一下，讪笑道：“今日我找姑娘来，其实是有事相求。”
“哦？”戚蓉放下手中竹筷，抬头看着她，语气切切：“晚辈初涉江湖，身无立锥之地，又无侠义之名，不知月仙前辈有何事是晚辈能帮的？晚辈定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几日跟方诩之相处，倒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这些装模作样表面君子充场面的嘴皮子功夫倒是长进不少。
“姑娘言重了，其实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事，是关于青青，青青那孩子，性子执拗，自幼就与我不亲近。自她爹死后，性情更是大变，我就想问问姑娘，青青与方公子，到底私下在做什么？”
她们这么问，就是那日在祠堂的事，她知道了。
这母女两人真有意思，做母亲的好奇女儿在做什么，不直接去问亲女儿，反而来问她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
戚蓉道：“据我所知，方诩之是苏姑娘请来问剑山庄的，至于为什么，前辈不是应该去问苏姑娘吗？”
许月之脸上爬满忧愁，愧疚道：“不怕姑娘笑话，我不是不想问她，只是我若问她，她一个字都不会说。说来，是我这个做娘的错，青青幼时，我与她爹的感情并不好。那会儿，我神志不清，就关在我这竹林小筑，整日种花，不愿出去，终日也不见她。多年过去，她慢慢长大了，对我这个母亲也多有埋怨，所以我们并不亲近。”
她一把拉住戚蓉的手，“容姑娘，青青虽然有几分小聪明，可终究年纪太小，识人不清，我是怕……怕她被人利用。”
不得不说，苏夫人一招以退为进确实炉火纯青，一片慈母之心，一眼就看出苏青青要被人利用，就是不知她知不知道，利用苏青青的不是别人，而是问剑山庄自家人。
“月仙前辈到底想知道些什么，不如直说。”
许月之这么拐外抹角的，应该是白日里听到她承认跟方诩之相熟，无非方诩之诡计多端，许月之在他那里讨不到便宜，就想用苦肉计套她的话。
柿子还捡软的捏，不得不承认，她这个柿子比起方诩之那个狡猾的跟狐狸成精了似的硬柿子来，确实好拿捏多了。
大可不必如此，她不是都说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算不用苦肉计她也会说，看来，她并不信她的话。
许月之看她，有些意想不到她这么痛快，“当真？”
戚蓉笑了一声，月仙前辈平日说话拐外抹角久了，一时不习惯这种直来直往的说法，也不嫌累得慌。她道：“自然当真，反正前辈想知道的，也是我想告诉前辈的。”
“为什么？”
“大概是唯恐天下不乱，想看热闹吧，如果一定要有一个合理的理由，那应该就是，我不想唐雁还被蒙在鼓里。”
许月之有些意外，浅笑了一声，“姑娘对雁儿很好。”
戚蓉忍不住自嘲，好吗？她倒不觉得，如果当真对她好，早早带着唐雁跑了吧，怎么还会在问剑山庄停留至今。
既然戚蓉如此说，许月之开口询问：“苏若白之死，另有隐情，是吧？”
“是。”
“他是怎么死的？”
“据说，是中毒而死。”
许月之突然冷笑一声，“问剑山庄那群老不死的，知道多少？”
许月之提起孟尝几位，有些不屑，她住在这个地方，与外界隔绝，想来平日跟外面都少有联系。
她不愿意住外边亭台楼阁，反而在山林深处开出一片世外桃源，隐匿其中，必然是跟问剑山庄有些龃龉，或者是跟苏盟主有些龃龉。
“想必是都知道，只是还没有找到凶手。”
许月之还有一事不解，“为何姑娘会说，此时不想雁儿还被蒙在鼓里，此事，并没有牵扯雁儿，她知不知道似乎并不要紧。”
戚蓉眼底闪过狡黠，抬眼道：“不如我先告诉前辈吧，今天白日里，苏姑娘并没有在方公子那里问到什么，而是让苏姑娘去问孟长老，前辈想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苏盟主所中之毒，是唐门秘药’残月’。”戚蓉说到’残月’二字时，刻意加重了语气。
许月之愣了一愣，神色凝重，“’残月’？他们怀疑唐门……唐门下毒，杀了苏若白？”许月之聪明绝顶，一点就透，明白了戚蓉的用意。
“前辈，你觉得，苏姑娘会去问孟长老吗？孟长老又会不会据实相告呢？”
竹林深深，竹叶飘飘，夜里风凉，吹进房内，竹窗打在框上，噼啪一声。许月之被这话钉在原地，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这时，唐雁推门而入，手里抱着陶罐装的茶叶，觉出两人之间气氛凝重，她疑惑地望着戚蓉，出门不过一刻，怎么回来就这样了？戚蓉无奈将手向前一摊。
话已经叙完，至于后事如何，戚蓉并不是很关心，她起身告辞离开。
唐雁想送戚蓉回房，被戚蓉一口回绝了，事情真相她已经告诉给许月之，此刻把唐雁留下，剩下的，就看许月之自己如何选择。
戚蓉离开竹林小筑，沿着小径走着，明月高悬，快到中秋了，月亮圆圆的，像个大银盘，林中竹叶一片片飘在身前身后。
小径铺满了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
她叹道：“你这都跟了一路了，下来吧，不嫌累吗？”
话音刚落，从天而降一个翩翩佳影，面容清俊，长身玉立，腰间别着一管玉箫，正是讨打的方大公子。
月影婆娑，树影斑驳，方诩之不开口安静站着，倒真有几分绝色美人的风采，比之许月之也不差多少。
就是怎么看怎么讨打。
她抱臂趁他没站稳之际，抬脚一脚踹在他膝盖上，方诩之往后踉跄几步，侧着身子倒下，急忙一个旋身稳稳站定。
戚蓉坏笑一下，上前一脚踏在他右脚上，使劲儿碾了碾。
方诩之强忍住疼痛，不敢叫出声来，怕惊动了竹林小筑中的许月之和唐雁。半日过去了，怎么这小姑娘气还没消，真这么生气？
“方大公子，跑过了初一，这还没到十五呢，我还没去找你呢，是你自己送上门的。”
送上门的骗子，不揍白不揍！
她使了重力，用力又碾了碾，方诩之痛得面色通红，五官都皱在一起，她才满意大发慈悲收回脚。
方诩之金鸡独立式抱着脚站了一会儿，稍微醒悟过来，觉得有些不雅观，放下被踩的那只脚，劫后余生一般松了口气，“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骗你了，再骗你我不得好死。”
这姑娘是属什么的，生辰八字是什么，等回去得好好算算，别五行克他吧，回回在她这儿讨不着好。
戚蓉嗤笑一声，“我信你？”
笑话，方大公子的毒誓要是某一条能灵验，天上打雷劈他早就把他劈成九九八十一段了，还能留他在这世上祸害人间多年吗？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你在我房门前鬼鬼祟祟来来回回走了八趟，脚步声那么大，我就是个聋子也听见了。你一路跟着我们到了竹林小筑，全偷听到了吧？”
方诩之轻笑一声，他本来是打算找她有事相商的，走到她门口，才想起白日刚刚嘴贱骗过她。怕进去合作不成，小命不保，在门口踱步犹豫了一会儿，正准备进去，谁知道半路杀出个唐雁。
猜到许月之大半夜找她必有蹊跷，他就跟来了。
戚蓉道：“说吧，先前找我做什么？”
方诩之道：“你说巧不巧，那位月仙前辈，在找你之前，来找过我。”
不用说了，肯定又是在方诩之那里碰了钉子，退而求其次，来找她这个软柿子捏。
“然后呢？”
“然后我就与女侠你不谋而合，想到一块去了，同样打算用这个办法引蛇出洞瓮中捉鳖啊，我想了又想，这个世上只有女侠你，足智多谋，当得起这么一个引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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