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云州
戚蓉低声道：“湘边五鬼不是善茬儿，你若不能脱身，在这儿折了，再过几日我不就给你陪葬了？”
臭丫头小嘴不愧是吃了毒药的，话里话外都在咒她早死，郑观音没功夫搭理她，转头剜了她一眼。
火还不够大，戚蓉又添一把柴，“所以，你我更要一同进退，同生共死才是。等你我齐心把他们打退，我再考虑考虑去救方诩之。你死了，枯木逢春给谁？”
院墙外，那群人正在破门，有人使轻功从院墙翻进来，被一排□□射中。
郑观音忍无可忍，压低声音威胁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再得寸进尺，信不信我现在让你就毒发身亡。”
那大可不必，戚蓉轻咳一声，见好就收，手摊在她面前，“钥匙，还有，不许派人跟踪我。”
郑观音朝阿北使眼色，阿北上前把钥匙放在戚蓉手掌中。
拿到钥匙，戚蓉心满意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房门前，那个守门的傻楞子还老老实实站在门口，不时往动乱处望去，一脸担忧，戚蓉悄无声息走近，一掌把他拍晕在地。
方诩之盘腿稳稳坐在床榻上，见戚蓉进门，惊讶了一瞬，又恢复平静，问道：“外面什么声音？”
聪明人说话往往喜欢拐弯抹角装城府深，这家伙独树一帜，偏偏喜欢装傻。
戚蓉边用钥匙开锁，边道：“什么声音方大公子不是心知肚明吗？”
方诩之清了清喉咙，试探道：“你都知道了？”
那些围攻府衙的人果然是被方诩之引来的。
清脆地声音响起，铁锁打开，戚蓉拽着方诩之的手腕往外走，“我又不是傻子，外面那些人，一定是你进来之前就备好的，用的什么法子不难猜，你身上最引人觊觎的莫过于枯木逢春。如你的愿，如今云州已乱，此地不可久留，你的七日之期，还作不作数？”
方诩之停下脚步，“不作数。”
戚蓉蹙眉回头，有些惊讶他如此配合。
他轻轻笑道：“我突然觉得你说得对，我这条命对别人不足惜，对我却十分重要。一个郑观音，不足以换我一条性命，多谢女侠雪中送炭才是。”
既然要一起跑，话这么多做什么，难不成他是谁暗中安排的内奸，故意拖她后腿不成？
方诩之看着戚蓉审视地眼神，幽幽道：“郑观音足以跻身江湖一流，外面那一群乌合之众，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只能托住她一时……”
话中之意就是，劝她别动手。
戚蓉最见不得方诩之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忙道：“我知道啊，我本来就不打算跟她动手，所以现在趁乱，赶紧跑，别废话。”
前院被人围住，眼看着就要攻进来，半柱香时辰早就过了，俞仲白救人想必已经得手，那被关的武林人士对郑观音恨之入骨，再加上湘边五鬼，郑观音区区一个一流，想在这些人之下脱身，绝非易事。
就算她侥幸能脱身，不死也得脱层皮。
此时不跑，恋战才是真傻子。
方诩之松了一口气，他就怕这小姑娘不管不顾冲上去，八匹马都拉不住。
两人出了房门，前院处浓烟滚滚，股股灰烟往四处冒，火光映着半边天像被血染红，兵器相撞地声音和叫喊声混成一片。
戚蓉拉着方诩之往后门跑去，方诩之回手一把拽住她，“后门也有人。”
话音刚落，刺鼻地火油味飘来，墙外有人将火把扔进来，后门被人几下撞开，乌泱泱涌进来不少人，手拿着刀，一个个凶神恶煞，像是打家劫舍的土匪。
为首的头头厉声道：“找到方诩之，我要活口！”
身后齐刷刷一片分散到各个角落找人。
方诩之跟戚蓉分别看了一眼房顶，前后都不能走，屋顶应该没人吧，两人低头对了一眼，窜上房顶。
房顶视野开阔，能将前院后院一览无余，方诩之忙按着戚蓉的头低下，趴在屋脊之上，俯瞰众人。
郑观音手持峨眉钢刺，跟湘边五鬼打得难舍难分。
方诩之笑出声来，低声道：“怪不得你不动手，原来是把湘边五鬼招来了，怎么做到的？”
湘边五鬼的性子他略有耳闻，早年间有人砍了吴老五一刀，破了他的相，几人追杀千里，追了一年有余，终于将那人砍于刀下。
戚蓉杀了湘边五鬼的同门，遇见还能相安无事，没动刀动枪，属实难得。
不是湘边五鬼转了性，就是戚蓉使了计。
戚蓉扬起唇角，道：“你猜呀。”
话说完，才察觉他的手还放在头上，放了有一会儿了，戚蓉抬手狠狠拍在方诩之手上，“脏手拿来！”
方诩之吃痛收回手，放在嘴边吹了又吹，“好阿容，我这还受着伤中了毒，你下手轻点。”
忘了这家伙重伤，下手重了些，戚蓉低头看去，几日过去，他手腕上的伤口还没结痂，被她一巴掌又拍绽开，血慢慢流出，看着就疼。
她拉过他的手看了两眼，他的伤口似乎比寻常人愈合的慢，按理说这种皮肉伤涂了她的药早就应该结痂了才对。
中毒？不提这个还好，提起这个就令人身心不悦，戚蓉扔开他的手，抬眸瞥了他一眼，“你有散功粉的解药，为什么不吃？”
他讨好笑了一声，道：“我没有什么解药，给你的那瓶，是后来我在郑观音身上摸来的。”
中了几天散功粉，还能在郑观音眼皮子底下偷她身上的东西，方大公子好大的本事。所以这几日在她面前装作柔柔弱弱，手都抬不起来，只是为了骗她不成？
戚蓉没好气道：“痛就痛点吧，让你长长记性也好。”
两人高坐屋顶，下面已经刀光剑影，好不热闹，转眼间，云州府衙已经被烧了一半，东面烧了七七八八，火势正往这边蔓延。
郑观音与湘边五鬼打了上百回合，还没分出高低。
方诩之干巴巴又开口：“话说，没拿到枯木逢春，郑观音是怎么肯把钥匙给你的？”
戚蓉顿了顿，“没什么，就是当着她的面吃了点东西，然后答应她，我带你离开，在你这儿骗到枯木逢春之后给她。”
吃了什么东西能让郑观音信任她放过自己，她又有什么东西能让戚蓉乖乖听话？
方诩之隐约能猜点什么，惊得险些稳不住从房顶摔下去，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抖，“你该不会是……吃了燕子楼的还魂丹吧？”
还魂丹，是燕子楼为了控制不听话属下使得毒药，与其说是毒，不如说是蛊。
吃了这种毒，每月必须要吃燕子楼的解药，不然每到朔月之时，蛊虫发作，便会尝到穿肠烂肺之痛，痛不欲生，虫子活脱脱能把人的肠胃都咬坏。
不死不休，不死不灭，是为还魂。
戚蓉定睛看着下面段德使出一招扎实地拳法，被郑观音稳稳接住，头都没回，敷衍道：“我在她面前确实是吃了还魂丹没错。”
方诩之舌下发苦，突然有一种恐惧由脚底生出，窜至头顶，“话说清楚，到底是吃了，还是没吃？”
下面战况激烈，郑观音回身一旋，峨眉刺刺透常二肩膀，段德一掌拍在郑观音背上，后者忍住胸口闷痛，黑血从嘴角流出，两败俱伤。
耳边突然没有方诩之的声音，身旁气氛倏地凝重，戚蓉转头，见他一脸惨白，失魂落魄，仿佛死了亲爹似的悲恸。
有些莫名道：“我又不是傻子，明知道是毒药，我怎么可能吃呢，骗她的。”
她救人心切是没错，可还没傻到把自己的命搭上去的地步。
那日多两句嘴，挣扎两句，彻底打消郑观音的怀疑，再分散她的注意力偷梁换柱，将还魂丹换成豹赤丹，若是一颗豹赤丹不够，她还能当着她的面再吞一颗。
戚蓉掀开袖口，洁白的一截腕子上带着一个别致地手镯，手镯有两指宽，白银材质，手镯上镶满暗红的碎石宝珠。
轻轻按下最大的那颗，镯子内就有一个小孔能倒出药丸，这是爹爹在她幼时给她的宝贝，旁人看不出蹊跷。
她将手镯摘下，抛给方诩之，“还魂丹早就被我找地方扔了，我吃的那颗，不过是镯子里早就放好的豹赤丹而已。”
方诩之紧握住手镯，面色由阴转晴，一晚上被这小姑娘吓两次，没死在郑观音手里，差点死在自己人手里。
他把手镯套在戚蓉腕上，“你还会变戏法呢，极好极好，哪日没饭吃了，你便找个客栈酒楼，登台露两手，不至于流落街头做小乞丐。”
火势愈发烈，眼看着要烧到跟前。再待下去不是办法，此时下面都是要抢枯木逢春的人，迟早要找到她们。
湘边五鬼等人把郑观音当活靶子，方诩之若是一露头，这活靶子立刻就会换人。
戚蓉伸手勾着方诩之的下巴，他这张脸长得倒是有几分祸国殃民的味道。方诩之端着一副温柔地神情，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不说话，也不躲，由她占便宜。
被他好像隐藏了点什么的目光一瞧，戚蓉浑身不自在，迅速放下他的下巴，改用没出鞘的刀抵在他的肩上。
方诩之微微一笑。
戚蓉道：“笑什么笑，快说，枯木逢春到底长什么样？”
方诩之心领神会，“你想把’枯木逢春’抛出去？”
追杀他的人，想要的都是同一件东西：枯木逢春，既然他们那么想要，给出去就是了。东西给出去了，抢也好，争也罢，都跟方诩之再没有任何干系。
到那时，谁又会在意不知公子方诩之的去向呢。
方诩之了然一笑，与戚蓉不谋而合，“从来没有人见过真正的枯木逢春。”
所以，枯木逢春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谁也不知道。
两人相视一笑，一个损得冒烟的主意冒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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