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作数
半个月悠悠而过，马车轮子辘辘行走在官道上，马车里坐着颜誉和昏迷不醒的方诩之。
顾及方诩之身上的伤，马车走的不快，远远伴着三匹马，徐晏玉开路，戚蓉断后。
方诩之自那日半死不活后，在第三日气息和温度逐渐恢复正常。
他昏迷了数日之后，终于转醒，抬眼看着马车顶，马车摇摇晃晃。他眼睛一花，险些把车顶看成一个漩涡，闭上眼，身边传来一个声音。
“你总算醒了，再不醒，我真怕被你那小娘子的一记记眼刀给活刮了。”，见他醒来，颜誉疏了口气，觉得性命得保，方诩之再睡几日，戚姑娘定要杀了他这个信口胡说的江湖郎中泄气。
方诩之转头定睛看着眼前本不该出现的人，陷入沉思，“你不在江南待着，跑我这儿做什么？”
颜誉端坐在另一侧，道：“方兄。”
方诩之毫无血色的唇角一勾，隐约能猜到他来做什么。
昏迷了几日，他很清楚身体会有怎样的变化，当日千钧一发之际，只能想到如何杀死活阎罗，多的不敢想，有幸又捡回一条命来，想来把戚蓉吓得不轻。
先前一直昏迷不醒可以蒙混过关，如今醒了，还不知怎么去面对她。
以戚蓉的性子，生气起来看他以及他身边的人都不顺眼，这几日颜誉的日子显而易见不太好过。
方诩之悠悠道：“颜兄啊，劝你一句，不要得罪戚姑娘，她脾气不大好，身手又俊俏，湘边五鬼和郑观音在她手里都讨不到好，她要真活剐你，没人能拦得住。”
颜誉惊呼一声，湘边五鬼和郑观音哪个名号都是大名鼎鼎，无比庆幸这几日没把戚蓉得罪狠了，看方诩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不可置信道：“我是为了你，你不打算帮我？”
方诩之自觉自身难保，轻笑出声：“实不相瞒，以那位戚姑娘的身手，打我十个不在话下。我是有心助你，但，我这胳膊腿，重伤未愈，心有余而力不足，实在是爱莫能助。”
方公子说挨打还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颜誉先前觉得那位戚姑娘脾气不好，还曾担忧他受罪，未曾想，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天造地设，般配的不能再般配。
方诩之环顾四周，马车里只有他们两人，问道：“其他人呢？”
颜誉知道他的心思，幸灾乐祸的笑笑，挑明道：“你那小娘子有点意思，前几日你突然没了鼻息脉搏，她被吓得不轻，日夜守着你不敢离开半步。可就在昨日你恢复后，就出去骑马了，一眼都不来瞧你。”
方诩之暗叹一声，戚蓉心里只怕憋着一股气，见他一面，想揍他一次，索性不来了，眼不见为净。
大难不死就好，来日方长，他眉眼俱笑，心情尚好。
颜誉神色微凝，突然看着他道：“此事我并不知情。”
如今云州大乱，云州各大江湖门派围攻州府衙门，一把火把府衙烧得一干二净。再加上云州府衙包庇燕子楼杀手，无故关押武林人士的消息不胫而走，此事闹的沸沸扬扬，江湖与朝廷的关系一度微妙。
朝廷不日前贴了告示，预备派兵赴云州剿匪。
告示一发，不止云州，北境各州的江湖门派都开始动乱。如今问剑盟一蹶不振，偌大北境，无人能压制北境十州的江湖门派，整个北境乱成一锅粥。
方诩之随着笑意消散，“他派你来，想必是让你来给我收尸的，不是来当说客的。”
他千里奔赴云州自投罗网，引开郑观音活阎罗，可萧策并没有按之前约定那样派人接应，分明是想借刀杀人盼他早死，最好还是死在燕子楼的人手里。
如今他侥幸没死，对于萧策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事。
颜誉叹道：“楼主虽有些手段，但终归还年轻。”
方诩之唇边一声冷笑。
化雨楼楼主萧策，是上一任楼主薛梦忱的关门弟子，年纪轻轻，短短几年就能压住化雨楼下各大势力，还能令所有人对他心悦诚服，心机谋算皆不输四圣之一的薛梦忱。
颜誉出身神医世家颜氏一族，上一任化雨楼楼主薛梦忱曾对他有救命之恩，颜氏家主颜溶又是他师父。
薛梦忱夫妻双双过世后，后人只剩下如今的化雨楼楼主萧策一人。他若是执意报仇，要给化雨楼使绊子，以知知堂的能力也够让萧策头疼的。
颜誉远道而来，此行目的，不言而喻。
方诩之眼眸闪过一丝冷意，他在被囚禁期间一直在想，从记事起到如今，这辈子活着并没有任何意义，算计来算计去，不过苟且偷生而已。
“你来这一趟，是知道我大难不死，来劝我的？”
颜誉垂眸，没有矢口否认，他确实是来劝他，但自知没有足够的筹码劝他，直白道：“是，又不完全是。”
方诩之忍不住蹙眉，“出事了？”
颜誉沉沉叹了口气，“萧策虽想借燕子楼的手杀你，但他有一个你我都没有的优点，就是答应的事，绝不会食言。我从江南来，打听过京都的消息，穆王府的消息不易打听，不过，我的人查到穆王府小郡主已经回了凉州戍边，想必穆王爷也已经脱困。你既然醒了，得空自己打探吧。”
方诩之眉头舒展开，“那你来做什么？”
颜誉道：“说来你不信，我一路赶来，是来救你。谁知赶到云州时，云州府衙都被烧的精光，我只能凭着慕容前辈给的东西找到你。”
方诩之若有所思看着马车顶。
“你来云州，就没想活着出去吧，你从始至终都不相信萧策。”
颜誉语气笃定，方诩之也没有否认。
他用力撑起身子，掀开窗边的车帘，从一条缝看出去，秋风和顺，雾气绕远山，有一股清冽的风从缝隙中吹来。
唐雁骑着马跟马车同行，隔着一段距离，听不到他们谈话，见有人掀帘，转头一看，喜道：“阿蓉！方公子醒了！”
半晌，戚蓉的声音才从外面传来，分不清喜乐，“知道了。”
方诩之眼中难掩柔情，唇边带笑，“放心吧，我如今可没心思跟萧楼主计较。”
马车慢行到不远处的小镇，颜誉得到想要的答复，在与方诩之辞别后告辞，没留下什么话。
他醒了这段时间里，从始至终只有唐雁挂着一张笑脸对他笑了笑。自戚蓉为护他受伤后，徐晏玉对他态度急转而下，知道他醒了只是对他礼貌性点点头，继续骑马慢性。
马车走了几日，直到进了临漳，戚蓉都没有掀帘进来跟他说过半句话。这日天色已晚，几人在临漳随意找了一处客栈落脚。
连着赶了大半月的路，一路上路过城镇时才有得客栈住，不然只能露宿荒野，几个人都一身疲惫，进了客栈就各自回房歇息。
戚蓉扶着方诩之送他回房，送到门外，她放开方诩之的手转身就走，看都不看他。
方诩之急忙拉住戚蓉，“这不是去衡阳的路。”
戚蓉瞥了他一眼，看方大公子的样子，早就发现路不对，一路憋了许久一直憋到临漳才问出口。
她道：“谁说是去衡阳，我不去衡阳了，这是去清风派的路，我答应了晏玉，回清风派见我师兄。你伤已经好了大半，又没有性命之忧，你……你若要去衡阳，大可自行离去。”
方诩之一时觉得好笑，“我何时说过我要去衡阳？”
一直都是戚女侠要去衡阳不是吗？他想劝都不敢劝，谁曾想他不过昏迷了几日，女侠就改主意不去衡阳了。
戚蓉对着他装模作样的笑了笑，“你若有急事，也可自行离去。”
不去衡阳，用不到他了，他没了作用，戚女侠就打算将他一脚踢开。
方诩之放开戚蓉的手腕，眯着眼睛意味深长道：“女侠，你这过河拆桥的本事，日益见长啊。”
戚蓉斜着眼睛看他，“过河拆桥？我过河了吗？”
那确实是还没来得及过河……
方诩之讪笑两声，可怜巴巴道：“我跟你已经是一条绳上捆的蚂蚱，如今我还能去哪儿？”
戚蓉摸着下巴上下扫了他一眼，明明知道这是一出苦肉计，她怎么那么贱的慌，管不住心软，也管不住嘴脱出而出要答应呢。
方大公子受伤许久，清瘦不少，长得依旧祸水。
她深深吸了口气，“进屋说。”
屋内安静，正宜审问。
方诩之正襟危坐在桌边，殷勤备至给戚蓉倒了一杯茶。
戚蓉眼珠子一转，坐在他身旁的凳子上，道：“你是不是说过永远都不会再骗我？”
方诩之握茶杯的手一顿，他在问剑山庄确实说过，那个时候以为天高路远，再也不会相见。
“你之前支开我，我可以不计较，你骗我，我也可以不在意，我就想问你，那话还作不作数？”
他将茶杯放在桌边，油灯映着房内微弱地光亮，戚蓉的眼睛亮得惊人，他一直知道，这世上有些东西是碰不得的，但今日，他却想要试试。
“作数。”
他的声音悠长而深沉，足以蛊惑人心，戚蓉微微一愣，方诩之曾经骗过她很多次，多到她数都数不清，可此时，她宁愿相信方诩之没有骗她。
愣了一瞬过后，她才道：“那你告诉我，你的伤……”
方诩之眼皮微跳，缓缓道：“你猜得没错，是枯木逢春。”
(https://www.mxgbqg.cc/book/65674153/18777369.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mxgbqg.cc。梦想文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m.mxgbq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