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杜康
街上人来来往往，苏青青驾马远去，独留一阵清风，与一地怅然。
“看什么呢？”
唐雁回头，见戚蓉三人正一同从客栈走出来，她笑笑回应道：“没什么。”
“遇到苏姑娘了？”徐晏玉问道。
唐雁苦笑着点点头，抬眼疑道：“青青怎么会来南境？”
北境南境两地都是大周境内，但近几年朝野动荡，江湖又在慢慢一分为二，一南一北，各自井水不犯河水，苏青青做为问剑盟盟主的独女，自小从没出过北境。
方诩之脸上长眉一挑，看向戚蓉，若直接告诉她苏青青是追着许月之来的，以唐雁一贯的暴脾气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
谁知道唐雁大小姐脾气一上来会不会拍拍马屁股一路追去南疆闯圣教呢？
戚蓉从来没觉得隐瞒是好事，有时候堵不如疏，唐雁或者要的不是隐瞒，她没有一丝犹豫道：“一个多月前，慕容岩潜入问剑山庄把月仙前辈掳走了，她是去南疆找月仙前辈。”
唐雁倏地一愣，脸色有些不自然，“原来如此。”
唐雁心中并不好受，浑身像被刀子割肉一般，苏青青说得极对，她明明比青青还大两岁，师娘疼爱，师兄宠溺，自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虽在问剑山庄寄人篱下，却比苏青青这个真正的大小姐还受宠。
是啊，她凭什么？难道就凭着一味不谙世事的天真吗？
徐晏玉在一旁担忧道：“唐姑娘，你没事吧？”
唐雁收敛心神不宁，强颜欢笑道：“我没事。”
她神情恍惚，转身脚下一绊，险些摔倒，戚蓉反应迅速一把抓住她的右手，徐晏玉随即抓住她的左手，待她站稳后，又像抓到烫手山芋一样飞快扔开。
方诩之看看四周，轻声对戚蓉道：“我有点私事，去去就回。”
戚蓉急忙抬眼看着他，问道：“去哪儿？何时回来？”
迎上戚蓉的目光，方诩之习惯性往腰间一摸，空空如也，白玉骨架的折扇早就被活阎罗劈成几半，尸骨无存。
折扇没了，玉箫也送出去了，此刻浑身上下一样用的顺手的物件也没有，只能为掩尴尬摸摸鼻子。
戚蓉瞥见他的动作，方大公子糊弄她时最喜欢摸他那把破扇子，她心里隐约明白几分，他要走了。
她说过的，如果方诩之决定要走，可以自行离开。
话是她自己放出去的，说过的话，不能更改。
她一边拉着唐雁，一边从后腰把别着的玉箫扔出去给方诩之，道：“等等，你忘了你的东西。”
方诩之接过玉箫，说不清是什么心情，想他活了二十多年，头一次送出去定情信物，还能被人原样退回来的，也不知该悲哀还是该庆幸身上最贵的物件又回到手中。
他苦笑一声，接过玉箫往另一边走了。
唐雁若有所思道：“我还从没来过临漳，我也去逛逛。”
徐晏玉深吸一口气，“唐姑娘，我陪你去。”
初冬的夜黑得早，戌时三刻夜已深，大风呼啸，将窗吹响，但月色却明亮，朝得屋内亮堂堂。
戚蓉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了半个时辰，还是睡不着。
正在她心乱时，窗边传来一阵悠扬地萧声，萧的曲调大多都是哀怨婉转凄凉肃杀的，这萧声却另辟蹊径，轻快活泼，带着一丝愉悦。
戚蓉忍不住在被窝里轻笑出声，一曲而终，随之窗外传来一声轻叹，那萧声急转而下，变得哀怨深沉，闻者伤心听者落泪，恨不得把人就地吹哭了。
一曲又终了，戚蓉挺起身来，坐在床上，窗外连连传来失落地叹息声，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她随手拿起一件披风，从窗户翻了出去。
“方大公子，你大半夜不睡觉，爬屋顶上来吹什么玉箫，怪有雅兴的，悲春怀秋长吁短叹，扰人清梦。”
戚蓉俏生生立在屋檐上，挎着一张脸，对着他打了个哈欠。
方诩之闻言手腕一转，收萧的手腕搭在膝盖上，一副风流才子会佳人的模样，唇边挂着勾人的笑意，道：“我的乐声也是江湖一绝，旁人花百两千两都听不到一曲，我今晚可给你吹了两曲，不好听吗？”
戚蓉裹紧披风，坐在他身旁，冷风拂面，冻得人直颤。她对乐理一窍不通，这辈子满身的血脉和天赋都给了武艺，没有欣赏这价值千两萧声的能力。
对于曲子，她大概只能分出好听和难听的区别。
“实话告诉我，你是吹的吧。”
她虽没有欣赏乐理的能力，但所幸有一双经历过别人萧声洗礼的耳朵，恕她听不出方大公子的萧声跟街边茶楼里卖艺人的萧声有什么区别。
凭什么别人的只值二钱，他的就值千两。
方诩之笑了一声，“枉我顶着寒风给你奏了几曲。”他手指轻点戚蓉眉间，“浪费我的精力，合着是对牛弹琴。”
戚蓉一双清澈地眼睛瞪着他，反驳道：“你才是牛。”
方诩之淡笑着往后半靠在屋檐上，看着天边遥遥孤月，从身后拿出两壶酒，自己对月喝了起来。
戚蓉鼻间闻到一股酒的清香，细细嗅了两下，“杜康？”
方诩之诧异道：“小小年纪，还挺识货。”
说罢，把另一壶酒扔给戚蓉。
戚蓉接过饮了一口，酒香清冽，入口顺滑，实在是好酒，她眼珠子亮了一瞬，又暗淡下去，翁声道：“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方诩之胸口一闷，他伸手在戚蓉头顶摸了摸，因是睡了一半跑出来的，她的发髻解下，此时一头长发飘飘，随着风飞扬，透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柔和。
“我能去哪儿？”
戚蓉低头用指头扣鞋面上的绣花，道：“哪儿都有可能，衡阳，江南，西北，还有……回家。”
反正以方诩之的能力，以知知堂的家当，他想去何处，自会有无数的人迎上来，总不可能一直跟在她这个小丫头身后。
方诩之饮了一口酒，对月苦笑一声，“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才能回家，如何回的去呢。”
戚蓉眉间拧成一个川字，用一种欲言又止的神情看着他，还没追问出口，就听方诩之道：“我给临漳的暗桩送了口信，想必不日就会有戚前辈的消息传来，你不必太过担忧。”
“你……”
方诩之勾出一个欠揍地笑容，挑眉急忙道：“你若不带上我，知知堂的暗桩若是找到你爹的消息，我怎么告诉你？”
他语速很快，噼里啪啦一串说完，没给戚蓉留插话的间隙。
戚蓉再蠢也明白他的意思，他是不想让她追问有关他家乡的问题，她咽下一肚子疑问，道：“多谢。”
原来他白日离开是去找暗桩，他没忘记破庙里对她的承诺，伤一好先去替她找爹，也不枉她曾在刀山火海中救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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