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青凤山庄

循着天边最后一抹亮色，有两个身影拾阶而来。一高一矮，一男一女，女子走在前面，身后半步，紧紧跟着一个似曾相识的青年，正是跟他们在岭南边界辞别的颜誉。

        戚蓉不由自主向方诩之站的方向看去，他不知何时移到了擂台下，离她不过三丈远，正皱着眉头一脸疑惑地看向颜誉。

        显然，他也不知道颜誉那日辞别后，是转道来了青凤山庄。

        光影照着两人越走越近，戚蓉才看清罗青凤的面容，她长着一张令人一见难忘的脸，那张脸不是极美，甚至算不上美，但独有一种风采。

        她眉间锋利，英气逼人，眼睛是一双圆柔和地杏眼，中和眉间的英气，这两种本该冲突的风格，却在她脸上十分和谐。

        罗素红着眼，对罗青凤的到来没有向其他人一样庆幸，反而惊讶她的出现，愣了半晌才叫了一声：“姑姑……”

        她身旁一直静坐地前辈愤然起身，用一种不可言喻地目光看着罗青凤。

        罗青凤站在擂台前，先是对青凤山庄众人微微颔首，又对擂台上的戚蓉笑了笑。

        萧峰越眼神忽地一凉，似嘲似讽地冷笑一声，道：“罗将军，多年未见，你还是老样子，一点儿都没变。”

        罗青凤这才转头看他，回了一句，“想必是塞外多风沙，阵阵催人老啊，我没变，你倒是变了不少，老了好几十岁。十几年没见，你何时想不通，出家做了番僧？”

        她语气中带刺，明晃晃地拿话刺他，令萧峰越登时脸色大变。

        他笑了笑，道：“我以为，罗将军始终不出现，是怕了我，不敢见我。”

        罗青凤略微抬起眼皮，用一种轻蔑地语气道：“兴许，我不出来见你，是你不值得我出面一见呢。”

        萧峰越咬紧牙根，杀气渐重。

        一来一回两句话，场面一度失控，大有一触即发地架势。

        罗青凤已经出现，戚蓉再没有待在擂台上的必要，趁两人互相皮笑肉不笑地交际的时候，她跳下擂台，站在方诩之身旁。

        方诩之时不时看向紧随罗青凤其后的颜誉，一脸若有所思。

        戚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方诩之的感知一贯敏锐，特别是在此时此刻，在场众人的目光都放在罗青凤和萧峰越两人的身上。

        当世两大高手剑拔弩张，这种场景不是寻常人能看见的，他却一点不在意，一眼不落的看着那个江湖郎中，一定是有蹊跷。

        她低声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方诩之道：“我在想，罗青凤不能出现的理由，或许就是这个。”

        戚蓉又看向罗青凤，她神采奕奕，风采不减当年，提枪征战沙场的女将军，就该是她这般英姿飒爽地模样，单看她现在的模样，看不出有何不妥。

        “有什么问题吗？”

        方诩之问道：“你知道神医颜家吗？”

        万花谷颜氏一族，又被称作神医世家，世世代代研究药理，培育人才，上至宫中太医，小至路边医馆，大多出自万花谷门下。

        戚蓉半信半疑道：“颜誉是万花谷的人？”

        方诩之轻笑，“他是万花谷家主，神医颜溶的徒弟。”

        不远处地颜誉此刻如同心有灵犀，弯着眼睛对他们眨眨眼。

        戚蓉：“……”

        果然，方诩之身边的人都跟他一样，如出一辙满嘴谎话，说出来的话都不能信。

        区区江湖郎中？世人尽知，薛梦忱死后，颜溶殉他而去，上一任家主已死，颜誉身为颜溶的徒弟，继任家主之位指日可待，他可真是自谦。

        戚蓉的目光在罗青凤和颜誉的身上来回游走，万花谷的在此，还跟着罗青凤一起出现，是不是可以就此推测，罗青凤受了伤，需要万花谷的人伴其左右，寸步不离。

        她心上一震，看着他，方诩之知道她已经猜到，缓缓点了点头，如果是真的，青凤山庄致死不说出罗青凤的下落就说的通了，因为他们一清二楚，此时的罗青凤就算出现，也打不过萧峰越。

        戚蓉手心出了一层薄汗，心态逐渐平静，就算如此，也没什么可怕的，最坏的打算就是，罗青凤会输。

        输了也无妨，她有手有脚，拼尽全力还能有一战之力。

        罗青凤忽地看向戚蓉，眼中透着欣赏，含笑问道：“小姑娘，我刚刚远远瞧着，你小小年纪，刀法却有意思，那种刁钻的招式，不是你这么大点的小姑娘能想出来的，叫什么名字？”

        戚蓉答道：“飞花百叶。”

        罗青凤眼神有细微地变化，让人难以琢磨她的情绪，不一会儿，她唇角微扬，道：“好俊俏的招式，好俊俏的名字，很是衬你。”

        戚蓉还是第一次遇见罗青凤这样的长辈，很是不好意思地笑道：“多谢前辈。”

        罗青凤突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戚蓉眼皮一跳，下意识用眼尾扫了一眼方诩之，一旁的方诩之神色一凝，始终带笑的唇角轻抿。

        这是进青凤山庄前两人都未曾预料到的局面，自然也没有想过真面对罗青凤时，问起她的名字，她要作何回答。

        她抬眼看向眼前的罗青凤，短短只是一面，罗青凤喜怒不形于色，笑着的时候不是真的笑着，怒气也不是真的怒气。

        江湖传闻罗青凤脾气不好，嫉恶如仇，痴恋她爹爹，见不得姓戚的人，这些都是江湖传闻，她又为什么，要为了这几句捕风捉影的江湖传闻，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能直说。

        戚蓉唇角一勾，道：“前辈，我姓戚。”

        空气一时间凝固，说到“戚”这个字的时候，她耳畔响起此起彼伏的惊讶声。

        罗青凤微微蹙眉，问道：“戚？戚自天是你什么人？”

        见罗青凤神色不对，方诩之急忙上前道：“前辈……”

        戚蓉打断他的话，道：“是我爹爹。”

        罗青凤脸色一僵，又在转瞬间恢复原样，道：“你爹爹是戚自天？呵，怪不得，怪不得你能使出一手刁钻的刀法。这个世上也只有他，能想出这种招式。飞花百叶……附庸风雅。”

        她深深看了戚蓉两眼，叹了一口气，道：“戚自天倒是生了个好女儿，让我好生妒忌呀。”

        她话中的惋惜之意明显，但听见戚蓉的话，非但没有偏执，没有恨意，甚至连一丝嫉妒都没有，显而易见，所谓的江湖传闻，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戚蓉好笑道：“在进庄的时候，我的朋友都说，您如果知道我姓戚，一定会要了我性命。”

        罗青凤什么江湖传闻大多从她耳边过，听过七七八八，大多离不开男女之情，她爽朗地大笑两声，“江湖中人大多俗气透顶，觉得一个女子对男子痛恨，就一定是为了情爱，为了风月之事，真是可笑，滑天下之大稽。放心，我与你爹爹没有什么求而不得的情谊，世人揣测而已。求而不得个屁！说是痛恨还差不多！”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是咬紧牙关，从缝隙里挤出来的。

        戚蓉疑惑道：“那罗前辈为什么要多年找我爹爹？一找还就是这么多年。”

        罗青凤怨恨道：“我曾在众位同僚面前夸下海口，在义父面前立过誓言，此生一定会直入西域，取浑邪王项上人头，封王拜相。浑邪王的项上人头本来该是我的，你爹爹横空出世，不知道从哪个山头冒出来的无名小卒，一声不响就抢了我的人头，还有我的战功。我难道不该找他？他抢了便抢了，偏偏抢了之后还就此隐居，再也没出现过。呵！我罗青凤梦寐以求，穷其一生追求的功名，他却弃之如履。我不服！天高海阔，有生之年，不管他藏到何处，我总有一天要将他找出来，堂堂正正的打败他。”

        她句句血泪，字字斩钉截铁，越说越气，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把擂台上的大敌萧峰越都忘了干净。

        气道：“我难道不该痛恨你爹吗？”

        在场众人听了此话无一不惊叹出声，世人尽知，十五年前，戚自天千里奔袭杀了浑邪王后，一跃成为三绝之一，名列江湖顶尖高手之列。之后戚自天销声匿迹，随即就是罗青凤解甲归田，心灰意冷回了青凤山庄。

        她一回青凤山庄就四处散布消息，在江湖之中重金找寻戚自天的身影。再加上她每每提及戚自天都要顺便骂他一顿出气，她立誓终身不嫁，此生在她嘴里提及最多的人是戚自天，成为她对戚自天因爱生恨的依据，一桩桩一件件，很难不让人想歪。

        传闻传了十几年，江湖中人大多都信了，却在今日发觉，竟不是爱，是恨，还是咬牙切齿的痛恨……

        戚蓉眨眨眼，问道：“那青凤山庄不许姓戚的进是……”

        罗青凤冷哼一声，“我难道还要让你爹爹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上青凤山庄来打我的脸吗？”

        戚蓉清咳了一声，“也是，前辈说的有道理。”

        罗青凤气的将宽袖一甩，内力沉着，不像是重伤之人，她缓了缓，收敛神情，对戚蓉道：“戚丫头，你愿不愿意，帮我一个忙。”

        戚蓉恭敬道：“罗前辈请说。”

        罗青凤眼皮一抬，看向萧峰越，冷冷地道：“他，是来找我的，千里迢迢从西域而来，用心良苦。就算他不来找我，终有一日，我也是要去西域找他的。今日这一战，不关乎朝堂，也不关乎关内关外江湖，只关乎我跟他两个人。虽是私人恩怨，但已经牵扯到其他人，一会儿我们打起来，不管什么原因，什么结果，我都不许任何人踏入这座擂台，有人若想闯，你就替我杀了他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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