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青凤山庄
罗素泣不成声，闻言抬眼恨恨地瞪着萧峰越。眼前的人，是杀了她姑姑，毁了青凤山庄的人，而她却没有执剑与之对垒的勇气，何其可悲。
怨不得她姑姑将死之人，当着青凤山庄数十弟子，竟觉得无一人可传，还要求外人替她传承武学，又是何其可悲。
她愤恨之余，手中的匕首越握越紧，青锋之刃露出袖口。
方诩之先她一步，按住罗素的手腕，对她摇了摇头，匕首倏地从她的衣袖中滑出，落在方诩之手里。
“罗大小姐，节哀。”方诩之意有所指，顿了顿，抬手将匕首递过去。
罗素竖眉看了方诩之一眼，将匕首抢了回去。
经过方诩之这一遭，她冷静下来，想趁萧峰越神志不清的时候暗算他，谈何容易。
萧峰越虽然受了重伤，但也不是罗素一个弱女子可以对付的，罗青凤刚死，萧峰越此时神志不清，她暗算不成，反而容易被他错手打伤。
戚蓉仍在愣神中，回神只见方诩之跟罗素暗中流转的眼神。
萧峰越狂性大发，在一旁大笑，“我不信你死了，你从来就喜欢骗我，从前跟我许下约定，是为了诱我来中原杀我，这回一定也是你的计谋，我绝不会让你如愿。”
他边说着，边动手去抢罗素怀里依旧温热的尸体。
罗素紧紧抱住罗青凤，怒道：“逝者已矣，萧峰越，我姑姑已经死了，你莫要欺人太甚。”
萧峰越愈发怒气冲天，一掌震碎了右边仅仅之余一块角的擂台，“谁说她死了！我还没让她死，她就不能死！”
罗素抬眼，内心仍有顾虑，她们青凤山庄的人为报血海深仇死不足惜，恨不得和萧峰越同归于尽，可在场的武林人士是无辜的，他们不能为青凤山庄陪葬。
念及此处，她将尖酸刻薄的话吞下，咬紧牙忍气吞声道：“萧前辈，是你输了，我姑姑赢了你，你就要遵守江湖规矩，快快撤出青凤山庄，不得伤在场任何一人。”
萧峰越充耳不闻，翻来覆去只是一句话，“她没死，她在骗我，她一定是在骗我，她没死，她怎么会死呢，呵，她不会死……”
“你说她死了，我便要你先死！”
萧峰越的铁掌犹如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到了罗素身前，罗素闭上眼睛，视死如归。下一刻，掌风只停在她眼前，她缓缓睁开双眼，只看见眼前的萧峰越转悲而喜，眼中闪烁了失而复得的狂喜，“阿姐，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你怎么会死呢。”
罗素的眉眼跟罗青凤有七八分相像，遮住下半张脸只看上半张，像极了十几年前的罗青凤。
他如获珍宝，一把捧起罗素的脸，痴痴笑道：“阿姐，我不是羯族人，我真的不是羯族人，你相信我，我不愿意做羯族人，我想跟你回中原，永远只做你的阿弟。”
罗素黑白分明的眼里满是怨恨，一如当年萧风渡口与他诀别那双眼睛，十几年如一日，在他记忆中的那双眼睛，如今出现在他面前。
萧峰越无措又委屈，泣道：“我是羯族人又如何，血脉是无法摆脱的，我无法选择自己的血脉，我也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阿姐，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我？我可以为了你，不做羯族人的……”
他垂眉片刻，又抬起头来，怒道：“我为了你，可以什么都不要，你却心心念念想要我死。为什么？为什么！”
他的手拂过罗素唇边，罗素想开口狠狠咬下，仇恨化作这一口，咬住就不放，萧峰越不躲不闪，仿佛不知疼痛，直到他的手指只见森森白骨。
阿图等人急忙拉住萧峰越，“将军！”
萧峰越微微笑着，任罗素咬，罗素又用力几分，嘴里满口是他的鲜血，血腥味布满口腔。
萧峰越依然在笑，笑得痴迷。
阿图见罢，一把拽住罗素的手臂，想拉开罗素，任这么咬下去，萧峰越指头不保。谁知刚触碰到罗素，就被萧峰越一掌拍开，“谁让你碰她！滚！”
萧峰越一掌将阿图打退几步，踉跄着倒在地上。
见萧峰越癫狂至此，理智全无，罗素没了力气，松开他的手，嗜血地唇角掀起一个不大的幅度。
萧峰越清醒了几分，看着眼前的脸，惊恐万分将她推开，“你不是阿姐！”
戚蓉抬眼，正好撞进方诩之一双波澜不惊地眸子里，他一向如此，越是凶险的境地，越表现得风平浪静。
这样极好，让她一见，心中再有波涛汹涌的激流，也能归于平静。
方诩之跟她只对了一眼，不需要任何话语，就足够读懂她的内心。目光遥遥对上，方诩之点了点头，“好。”
戚蓉微微一笑，十几年来，细雨刀一直握在手中，却没有哪一刻的重量，比得上现在更重，一诺值千金，刀刃沉甸甸握在手中，罗青凤的话语犹如还在耳边。
萧峰越上前两步，聚气在掌心，下一刻就要攻向罗素。
戚蓉起身挡在罗素面前，道：“萧前辈，你当真不知？罗青凤是真的死了，是你亲手杀死的。”
萧峰越的目光猛地从罗素脸上移到戚蓉脸上，脸色由青到白，眼神开始飘忽不定，太阳穴处一阵一阵的跳，他兀地瞪大双眼，自嘲地笑了几声，“是啊，是我自己，竟是我自己……是我亲手杀了她，我亲手……她死在我手上……我亲手杀了她……”
声音越来越弱，直到听不见，他望天大笑几声，面色铁青，一口鲜血喷出，胸前的伤口止不住血流。
罗青凤临死前的一掌，将他的大穴经脉震碎。
萧峰越血红地眼睛看着她，“我要你们也给她陪葬！”
话音未落，掌已经到了戚蓉身前，戚蓉旋身一跃，细雨刀刀刃划破萧峰越的掌心。他身心俱疲，被罗青凤伤得不轻，攻势本该大不如前。
但不知为何，他浑身上下犹如打通了经脉，反而比方才的速度更快，攻势更迅捷。
戚蓉一把细雨刀使得眼花缭乱，在他眼前，身后，下盘，胸口游离，每一招每一势都如同在鬼魅一般。
方诩之摇着折扇挡住除萧峰越之外的人，让戚蓉没有后顾之忧，安心只对付萧峰越一个。
萧峰越一跃至青凤山庄门头之上，戚蓉紧随其后，刀至人往，刀锋过处，不见完好的地方。
场上又战作一团，众人帮不上忙，无一不替戚蓉捏了一把汗，一颗心当即提到了嗓子眼，就快要跳出胸口。
戚蓉的身形极快，一跃就是数丈，与萧峰越的速度分毫不差，她刀刃锋利，自带一道寒光，划破萧峰越胸膛的衣衫，细口处渗出点点鲜血。
萧峰越重伤之下，内力一招不如一招精纯，竟大有被她压制之势。阿图见罢心急，挥刀把方诩之的折扇砍成碎末，持刀向戚蓉砍来。方诩之腿上用力，一跃又挡在他前面，拦住他的去路。
戚蓉紧随其后又是一刀，萧峰越心上一震，残留一丝神志下，暗暗思忖。这个丫头倒真是有一身好筋骨，又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腔孤勇，假以时日，又是另一个罗青凤，实在不容小觑。
他思索片刻，掌风更甚几分，狂啸而至。真气分几股向戚蓉卷来。
方诩之屏息注意着戚蓉的动静，阿图一身蛮力，论武功，他不是对手，只是游刃有余地像遛狗似的溜着阿图。
戚蓉脚下一跺，自知以自己的内力，硬接不了萧峰越这一掌，他这一掌跟罗青凤临死前那一掌是同一路数的招式，掌风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让人避之不及，无处可躲。
她也知道，硬接下这一掌，非死即伤。真气汹涌一般从四周涌来，戚蓉横刀一斩，硬着头皮也要与他搏上一搏。
刀光斩断四股真气，被最后一股搅成虚无，最后一股真气横冲直撞，不给她任何躲避的机会，打在戚蓉胸口，戚蓉硬接下这一掌，五脏六腑仿佛被碾碎一般，没有一处不痛。
眼前一道黑影扑了过来，她又看见方诩之那双眼，此时眼中满是慌乱与恐惧。
腰间一紧，她已经被方诩之抱在怀中。
与此同时，萧峰越使出那最后一掌，也如同罗青凤那般油尽灯枯，再无内力可用，如同一张随风飘落的纸鸢，倒在地上。
戚蓉侧脸，看见这一幕，确定萧峰越再无生机，才撑着最后一口气，对方诩之展颜一笑：“方大哥，放心，我算好的，那一掌拍不死。”
方诩之此时脑中一片空白，胸口像是被人用大手掐住，快要窒息，他说不出来一个字，只能任由戚姑娘胡言乱语。
戚蓉抬着脸看他，伸手抚平他眉间的川字，还不忘戏谑他，“你可别哭啊，那是在咒我，晦气。”
说完，便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
她这话让方诩之心上归于平静，只有手心不停冒着冷汗，被戚姑娘吓得不轻，短短一会儿，已经经历了人生大起大落。
唐雁徐晏玉走近时便听见她这句话，徐晏玉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看她昏迷，张口就要教训她了。
方诩之压住身上的不适，莫名说不出话来，在人群中寻觅着颜誉的身影，徐晏玉最先叫道：“颜公子！”
颜誉从人群中走出来，看着方诩之道：“方兄，恕我这回不能出手。”
唐雁急性子，人命关天的大事，还能由他在这儿算来算去的，抢在方诩之前问道：“为何？我曾听闻万花谷的医者仁心，不能见死不救的。”
戚蓉面色已经铁青，印堂发黑，眉头因为剧痛紧蹙，唇角流下黑血，唐雁忙掏出手帕要去擦，方诩之颤抖的声音阻止道：“等等，唐姑娘，碰不得。”
唐雁本想询问为何，又想，阿蓉受了伤，方诩之只有比她更着急的，他让别碰，自有不能碰的道理，于是听话把手收回。
方诩之吞下喉间一丝铁锈味，道：“还请颜兄出手。”
颜誉拱手一礼，愧疚道：“方兄，人在屋檐下，身不由己而已，今日在场之人，颜某人人都救得，唯独，救不得戚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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