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分别
喜欢二字一直萦绕在方诩之耳畔，如惊雷炸耳。
她喜欢他，终有一日，她也喜欢他。不是出于朋友之谊，也不是出于心痛他曾许诺的五百两银打了水漂，而是真的喜欢他。
方诩之不由得后悔起当初自作主张撩拨了她，如果早知道最后还是今日的局面，他何苦拉上戚蓉呢，做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便好。如今好了，搅得她本来平静无波的生活从此不得安宁。
他忍不住想狠狠打自己两巴掌，自己深陷泥沼，这辈子可真的害人不浅。
戚蓉眼眶难以抑制的微红，又倔强地瞪大双眼，将即将溢出眼眶的眼泪憋了回去。
从没见过她这副模样，方诩之彻底慌了神，手忙脚乱：“阿蓉，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不想让你因为我……以身涉险。”
戚蓉冷哼了一声，将头移向另一边。
他顿了顿，妥协道：“平南王府一路吹吹打打，恨不得做个大旗举着，给我造势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传闻中活过来的真货要北上去京城当着满朝文武与小皇帝太后对质，以论真假。燕吕峡那个地方，是北上最容易也是最出乎意料的地方，易守难攻，因此戍守的军队并不多。但有一点，这里离穆家军所在的凉州不过两日的路程，增援极快，所以即使平南王率兵北上，也不会选择这里。南边的部署早就完成，朝廷不可能没有察觉，白日里那支玄机营就是个意外。朝廷既然知道了，怎么做小皇帝都会被人诟病，自然不会明着派兵围剿我这个自称真货的冒牌货。不然经平南王府一宣扬，乱世之因一起，小皇帝即便是真的，那个皇位还坐得稳吗？今日来接我的是平南王世子，不是平南王，你猜，他去了哪儿？”
小皇帝即便是真的还要被猜忌几句，更何况是假的，太后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一定会下旨称南境造反，然后派兵围剿他们。
以大周现在的处境，藩王不止平南王一位，平南王府想占一句名正言顺，压制住其他藩王，就必须老老实实的推方诩之上位，再行禅位登基。
经白日玄机营截杀这一出乎意料的举动，打草惊蛇，还给南境递了一把利剑，经平南王府这几月的部署，戚蓉猜测，此刻南境大小茶楼茶肆，街头巷尾，一定流传着一则消息：在位的小皇帝心虚，怕南境这位上京对质，所以才暗中截杀。
如今一南一北两股势力，一个想要方诩之死，另一个想要方诩之上位之后禅位再死，总之，都不把他的命放在眼里。
方诩之苦口婆心道：“阿蓉，你如果执意和我一起，我便赌不起。我这条命活着，就是乱世之因，我死不足惜，本就是捡回来的一条命。这世上本就有很多不平事，沟渠难平，山河不在，阿蓉，我心中曾有恨，恨生不逢时，如果能早上半年遇见你，那就好了。可惜，遇见你的时候，我就已经身在局中，不得不去搏一把。”
这个局是个死局，根本难解。
但，也未必不能从中斡旋。
戚蓉咽下最后一丝不甘，问道：“你想怎么做？”
方诩之见她松口，松了口气道：“要想搅和两股势力，务必需要第三股势力的加入。”
戚蓉挑眉道：“你是说，穆王府。”
方诩之点点头，提及穆王爷，他神情中有几分隐痛，“没有穆王爷的穆王府对平南王府没有什么威慑力，但所幸，穆王爷的死，平南王府并不知道。阿蓉，明日我出发后，你同颜誉一起，去凉州替我请来小郡主可好？”
他从袖中拿出一块玉坠递给戚蓉。
雪越下越大，落在两人头上，不一会儿就白了头，戚蓉在方诩之期盼的眼神下，缓缓点了点。
冬日的天变得极快，从后半夜开始下起大雪，大雪一日覆盖渡风口，满目皆白，出气成雾。这样的天气，最不容易隐瞒行踪。
岳祈琛的大军驻扎在出渡风口五里外，满目疮痍的客栈，一看就经历了大事故，行人不敢随意进来，小二用木板和油纸钉住避风，阴风呼啸而过，将油纸卷出啪啪的声音。
方诩之一身青衣狐裘，发冠高束乌发，一张脸苍白如玉，神情轻松的从客栈中走出来，身后紧紧跟着黑着脸的黑玄。
岳祈琛看着他，又往他身后看去，见他身后再没别人，问道：“阿兄，似乎，还少了人。”
方诩之疑惑道：“少了？”
岳祈琛打趣道：“昨晚那位姑娘，我看着，像是阿兄旧识，阿兄北上，不准备带上她？”
方诩之回头看了一眼客栈内，脸上溢出温暖的笑意，道：“她送我一程就好，以后总有机会再相见，北上寒凉，她一个弱女子，身体不好，不适合北上，出发吧。”
说着，他迈着步伐向客栈外走。
岳祈琛笑了一声，“阿兄说笑了，江湖大名鼎鼎的戚女侠，新起之秀，一刀斩萧峰越的当世高手，怎么会是弱女子。”
他眼神如利刃，话音未落，就有手下上前。
方诩之脸色微沉，又勾唇笑了笑，压低声音挑眉道：“阿琛，你叫我一声阿兄，我就好心劝你一句，你知道戚姑娘的名声，却不知道她的脾气。她阿，闯出军队包围圈不易，在乱军中取你的人头还是绰绰有余的。别去惹她，当心惹祸上身，两败俱伤，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岳祈琛垂眸，叹道：“阿兄是在让我为难，父王说过，阿兄身边的人，一个都不能少，全部带走。”
方诩之拍拍他的肩头，道：“放心，此次北上，王叔心愿一定能达成，她一个丫头片子，江湖出身，根本影响不了王叔大局，你又何必为了她，耽搁时辰。”
孰轻孰重，他分得清，岳祈琛看了一眼方诩之，心里知道他说得没错，跟戚蓉纠缠耽搁时间，不如早日与大军汇合，以免夜长梦多。
岳祈琛一声令下，带着方诩之上马离开渡风口，出了客栈时，方诩之驾马回头看向客栈二楼的窗台。
客栈二楼，戚蓉坐在昨日方诩之的位置上，从窗台望出去，正看见方诩之抬头，四目遥遥相对，方诩之微微一笑，唇边无声说了一句：“珍重。”
短短两个字说完，他率先移开了目光，骑着马慢慢消失在视线里。
“姑娘再这么看下去，只怕方兄是走不成了。”颜誉站在戚蓉身后，悠悠然开口，“万万想不到，方兄居然真能把你劝下来。”
戚蓉回头扫了他一眼，紧握刀柄的手松开，在方诩之回头那一瞬间，她确实动了劫他的心思。
只需要再一瞬，她的刀就出鞘了。
颜誉坐在她身旁的位置上，道：“佩服佩服，方兄好手段。”
戚蓉眼球翻了一圈，道：“你今天废话真多。”
颜誉突然正色，按住戚蓉的刀柄，道：“戚姑娘放心，此计必定万无一失。”
戚蓉眼神往上扫，看了他一眼，拿着刀也出了客栈，牵着马向北境方向去。
颜誉见状不妙，忙追上来，道：“戚姑娘，这条路似乎不是去凉州的路，你是不是走错了？”
戚蓉充耳不闻，当作没有听见他的话，继续向北境的路走。
颜誉紧随其后，不超过五步距离。
两人走了小半个时辰，翻过一座小山头，戚蓉才停住脚步，“郎中，平南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颜誉正踢到一块石子，一个踉跄险些没有站稳，闻言认真答道：“实不相瞒，我跟你一样，从来没有见过平南王。但，能到今天这个局面，想必平南王是个比当今那位更适合做皇帝的人。”
戚蓉笑了一声，颜誉这么说，想必天下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想法。
颜誉问道：“戚姑娘为何想知道平南王是怎样的人？”
戚蓉摇摇头，没有回答，顺着风吸了一口气，冷风灌进胸膛，一股冷气一直到胃里，梗得人难受。
不是她想知道平南王是什么人，而是方诩之既然选择了平南王，就一定因为平南王身上比当今那位更好的过人之处。
以方诩之的能力，要是真不想答应，当初在青凤山庄就不会来。难免，会让她好奇，平南王究竟是何等英雄豪杰，能让方诩之甘心帮助他。
颜誉两步跨上来，跟戚蓉站在同一处地方，无奈地道：“戚姑娘，我不得不提醒你，这条路，是去北境的路，不是去西北。若是非要从这条路绕道过去，两日根本到不了凉州。”
戚蓉道：“我知道啊。”
颜誉更不解了，挠了挠头，这怎么跟之前说好的不一样？
戚蓉的手移到腰侧，握住细雨刀，“郎中，对不住了。”
话音才落，还没等颜誉反应过来她说的话，刀尖就在眼前，刀锋锋利，寒光凛凛，离他的脖子只有三寸。
“又来！”颜誉头皮炸裂开，有些发麻，“戚姑娘，你这是？”
戚蓉眸色一敛，“我不信方诩之的话，他在骗我，你在帮他骗我。”
颜誉一口气哽咽在喉间，不上不下。
戚蓉吓唬他而已，嗖的一下又收回了刀，“他想支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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