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观沧海（四）
这边陈淑妘看父皇陈顼一时没有回应，于是立马委屈生气地跪到陈顼膝便大声怒喊，“父皇息怒啊！这些事多年以来您都未尝追查，怎么好好的昨日就突然开始彻查呢？是不是陈姮那个贱人和您胡说些什么了？陈姮那个贱人的话不可信啊父皇！陈姮那个贱……”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陡然在披香殿中响起。
陈顼狠狠地扇了陈淑妘一耳光，大怒着打断了陈淑妘的话，“姮儿是你的亲妹妹，你张口闭口一个‘贱人’的何其下贱！你还是我陈顼的女儿吗！都是被你那狠毒母亲给带坏了！柏梁殿惨死的政儿姝儿是阿姮的同胞亲兄姐，其他夭折的老七、老八、老九三人是阿姮的亲哥哥也是你的亲哥哥啊！她勇敢地说出真相还她惨死的兄姐公道有什么错吗？咳咳……陈淑妘你怎么不会反思你们披香殿自己的错呢！”
陈淑妘被陈顼的耳光给打懵了，捂着自己疼的肿胀发红的半边脸，含着委屈的眼泪不可置信地痛苦着望向父皇陈顼，“父皇！从小到大你未曾动过我一根手指头，今日你怎么能为陈姮打我呢……”这一巴掌，便是从此打断了陈顼和陈淑妘之间所有的父女情分。
这边陈叔陵还未等父皇陈顼回应胞妹陈淑妘，立马站起来和父皇陈顼高声对峙道：“父皇！柏梁殿的人才狠毒龌龊，你怎么能被他们蒙骗来伤害母亲啊！父皇，你从来都偏心柏梁殿的嫡系血脉，何尝有真正关心过我们披香殿!你说母亲把我们带坏了，但你可知当你心思只在柏梁殿的嫡子嫡女身上完全不管我们的时候母亲是怎么呵护我们长大的啊!你可有一点知道母亲独自拉扯我们长大的艰辛不易和终年不得你一丝垂怜的孤寂可怜啊!父皇你知道吗！”
“陈叔陵你还有脸说！咳咳……去年莫愁围场里难道不是你企图杀你大哥篡夺太子之位、最后还误伤了姮儿误杀了叔献吗！你这等残杀兄弟企图篡位的狼子野心何其卑鄙罪恶！其心当诛！逆子！逆子！逆子！”陈顼还未来得及回应屡屡冒犯的妾妃彭兰心和女儿陈淑妘，听到自己的二儿子陈叔陵如此理直气壮地反问，一时更是怒火中烧，气火攻心冲昏了理智之后一时控制不住，竟然气疯了提起了剑就要往陈叔陵身上刺去。
这边彭兰心看到陈顼要提剑杀自己的儿子，立马飞身闪到儿子陈叔陵身前，挺身挡住了陈顼汹汹刺来的锋利剑锋。电光石火的瞬间，陈顼的剑锋控制不住、猝不及防地一下刺入彭兰心的身上，瞬时鲜血四处喷涌，彭兰心痛苦虚弱地骤然倒在陈叔陵身前。
“不要——”
“娘——”
看到这一幕，彭兰心身后的陈叔陵和身旁的陈淑妘都无法控制地大声痛心惊呼，可就这一瞬之间，他们再也无法挽回他们母亲彭兰心的性命了。
陈顼提着剑刺向陈叔陵本是怒火攻心之后丧失理智的气极之举，并不是有意为之，更没有想真要杀了自己的儿子陈叔陵。但见到自己的气怒之举无意之间竟然杀死了自己的初恋爱人、陪伴自己多年的女子彭兰心，陈顼纵使一世杀人无数，这一时之间也是慌了心神，立马收了剑大喊道：“太医……太医……”
“不用了……没用了……”彭兰心虚弱地倒在地上，只剩最后一口气，虚弱地喘息不已，却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回忆起此生最初相识陈顼的时候，强撑着交代她此生最后的儿女牵挂，“顼郎，你还记得四十年前……我们俩第一次见面时，你教当时不识字的我的那首《氓》吗……我当时不懂那男子负心如此，却不知这《诗经》之句却是伏笔印证了我们的一生啊……我死了之后，我什么都不求，只求你善待原谅我们的一双儿女陵儿和妘儿……所有的罪孽我一人承担，我认了……只求你放过我的一双儿女……”
“兰儿……”看到鲜血不断外涌的垂死的彭兰心回忆起他们此生最初的相识时刻，听到彭兰心唯一放不下他们的一双儿女而对自己再无任何牵挂，素来刚强而从不轻易落泪的陈顼却瞬间泪目，抱着垂死的彭兰心沉没在过去与现实交错的悲伤里无法自拔。
世界在彭兰心的眼中慢慢模糊，体温在彭兰心身上一点一点流逝，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彭兰心还想挣扎着像少男少女时代一样最后再抓一次陈顼的耳朵，却是那手虚弱地抬到半空之后就永远落下了，“顼郎，兰儿我来世再也不要认识你了……我们彼此耽误这一生，够了……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顼郎”，“兰儿”，这曾经在陈顼和彭兰心之间多么熟悉的年少称呼啊。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顼郎”和“兰儿”都不见了，陈顼只冷漠地称彭兰心为“彭侧妃”、“彭贵人”，而彭兰心也疏离地称陈顼为“王爷”、“陛下”，宛若其他人一般，再无当时年幼年少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纯情唯一了。
彭兰心临死之前还念着的这首《氓》，乃是陈顼最初相识时陈顼教当时不识字的她的第一首诗。却不料，二人这人生第一初遇时品读的这几句《诗经》，最后却总结预示了陈顼彭兰心二人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到最终一生渐行渐远、彼此仇恨的爱情悲剧。兰因絮果，何其唏嘘。
由于前缘种种，柳敬言的柏梁殿一家与彭兰心的披香殿一家素来结怨深远。而与陈顼而言，柳敬言与彭兰心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但却给他全然不同的感觉与风格。彭兰心是出身民间的平民，是淳朴天真的邻家小妹，像平和柔美的紫丁香，普通到可随意采摘，却是陈顼青春年少里最纯真的美好初恋；而大贵族大士族出身的千金小姐柳敬言则像娇艳鲜艳又高贵带刺的红玫瑰，曾经那样高贵热情，却又那样带刺而不可轻易攀折。
“兰儿！兰儿……”随着彭兰心永远落下的手和断绝了的气息，陈顼眼睁睁地看着曾经年少的初恋情人彭兰心就这样活活地死在自己眼前，极其罕见地宛如受伤的野狼一般发出了受伤的痛苦哀嚎，数行悲泪铮然落下，追悔莫及却回天无力了。本来就气火攻心之下再加上这大悲大痛，陈顼只觉撕心裂肺，伤心过度，眼前天旋地转，一片模糊。
“娘！”
“娘！”
“娘……”
望着他们的母妃彭兰心就这样突然死在父皇陈顼的剑下，陈叔陵和陈淑妘都发出了最撕心裂肺的痛苦哀嚎，拼命地摇着母亲彭兰心冰冷的尸体痛苦万分。可任他们呼声再大，都挽不回他们母亲彭兰心的性命了。
哀嚎痛哭良久后，素来暴戾从不流泪的陈叔陵含着泪眼恨恨地瞪着父皇陈顼，指着陈顼的鼻子破口大骂，“陈顼！你杀死我娘了你现在满意了吗！你为柏梁殿的毒妇讨回公道你满意了吗！你口中这个毒妇死了你高兴了吗！你还有那么多妃嫔，可是我没有娘了！我和妹妹没有娘了……你满意了吗……”陈叔陵前面还嘶吼得十分凶悍，可说到最后“我没有娘了”这几句时，陈叔陵再掩不住伤心，堂堂八尺英武男儿第一次不由自主地哽咽着含泪下跪，伤心伏地跪倒在母亲彭兰心尸体旁的血泊里痛不欲生。
陈顼沉浸在彭兰心骤然死去的悲伤里，顾不上陈叔陵悲伤癫狂的无礼，只是痛苦麻木地企图把彭兰心死不瞑目的双眼合上，可是陈顼的伸出的手却被悲狂痛苦地爬过来的陈淑妘狠狠打开。陈淑妘从父皇陈顼的怀里抢过母亲彭兰心的冰冷尸体紧紧地搂在自己怀里，远远地躲开陈顼，撕心裂肺地厉声尖叫，“你走开，你不配碰我娘！你这个负心男人！我娘为你生儿育女、奉献一生，她把她一生都给你了，而最后你却亲手杀了她，让她死不瞑目！你不配碰她！你负了她一生！你不配！”
陈顼一时之间不仅被初恋爱人彭兰心死在自己剑下的惨痛事实击得五脏俱碎、悲痛不已，更被一双亲生儿女如此厌弃自己的隔阂仇恨伤得体无完肤。
陈叔陵跪倒在母亲彭兰心的血泊里，满眼血泪地看到陈顼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了，更恨恨地对陈顼大声嘶吼以泄愤恨，“你走！你走！你这个杀害我们母亲的刽子手！我们不再是你的儿女了！你滚！你滚！我们兄妹再也不要见到你了！你滚！”
“娘，你再睁眼看看我们好不好……你不是最爱我们的吗……你不是最牵挂我们的吗……你怎么能就离开我们呢……”
“娘……”
对陈顼深恨发泄后，陈叔陵陈淑妘兄妹二人还沉浸在母亲彭兰心骤然死在父皇陈顼剑下的悲痛事实里无法自拔，二人一起抱着母亲彭兰心的冰冷尸体抱头痛哭。
披香殿彭兰心、陈叔陵、陈淑妘母子三人虽然对外确实极其狠毒，但于内，他们却也是人，他们却仍然有人性温情的亲情一面。
沉浸在自己误杀了初恋爱人彭兰心和被陈叔陵陈淑妘一双子女厌弃痛恨的惨痛事实悲伤里，陈顼悲怒交加、大怒大悲里只觉四肢里血气上涌堵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又骤然全身麻木窒息，痛苦到无法控制和形容，于是在麻木地喊了几声“兰儿……兰儿……”后就猛呕出一口黑血，骤然倒地。
“陛下！陛下！来人啊！快来太医！来人啊！陛下……”在一旁侍立的大太监景福看到陛下陈顼悲怒交加之下骤然吐血倒地，惊诧担心得立马大声呼救太医人手来救治陈顼。
于是这披香殿一时闹剧之间，彭兰心死于陈顼剑下、陈叔陵陈淑妘兄妹因杀母之仇与父皇陈顼彻底决裂、陈顼悲怒交加之下中了风病情迅速恶化，从此卧床不起。
太建十三年深秋十月阴风阵阵，默然暗示着大陈的厄运寒冬即将缓缓来临。
－－－－－－题外话－－－－－－
而陈宣帝陈顼在这次愤怒爆发之中，失手将青梅竹马的年少爱人彭兰心杀死，曾经年少的历历美好爱情终究不复，及尔偕老、老使我怨。彭兰心固然狠毒无情，可作为一个母亲她却是那样深爱呵护她的子女。从此陈叔陵、陈淑妘兄妹二人与父皇陈顼不共戴天，陈顼也在这次矛盾冲突中惊怒过度、中风偏瘫而卧病不起，大陈江山日益陷入危机四伏、风雨飘摇、盛极而衰。大陈宫斗如火如荼，大陈江山却前途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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