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马甲
闻星已经很久没正式打过游戏了。
他早年训练太狠，手腕积劳成疾，难以再承受长久的训练，甚至连短暂的在比赛中达到普通水准的竞技水平都十分困难。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难以接受现状半夜偷偷去训练室练习，结果被队友撞见教训了一顿，尴尬程度能排进最让闻星最脚趾扣地的名场面top3。
后来他留在俱乐部做了教练，从阵前冲锋陷阵的状态切换到为团队出谋划策、遮风挡雨顺带做做后勤，一干就是两年。
每个赛季初，他也成了和凌小远一样是需要靠别人带才能上分的人，最开始玩辅助当混子的时候，还有人为他当年的操作唏嘘兴叹；
到后来新老更替、同期的职业选手接连退役，等他再蹭上分车的时候，就开始被人骂“连体婴”“不会独立行走”。
而闻星眠的双手，年轻灵活，即使目前还缺乏一定的专业锻炼不能完成最极限的操作，对闻星来说，却已经是一种恩赐了。
他很久没有体验过拥有一双健康的手了。
他刚转到游戏区，又太久没打过游戏，原本只想循序渐进适应个一两局免得翻车，却没想到过去早就重复了千万次的训练，已经形成了刻在骨血中的记忆，只要稍一调动，就能完整而流畅地展现出来。
闻星操纵着打野英雄一路劫掠资源、gank游走，在线上几乎把对面打崩了。
不同于大逃杀这种更吃全局观和谋略的模式，5v5中的操作可观赏性更强，普通观众也很容易被激发起对胜利的诉求。
直播间的礼物逐渐多了起来。
闻星抽出空来看了一眼公屏，念了几个名字感谢道：“谢谢各位观众老爷们的赏赐，主播不点歌不跳舞，请理智投喂。”
原本直播间的老粉一下子都懂了他的意思，刷了一波「1551眠眠变了」「以后真的看不到眠眠跳舞了吗」。
也有细心地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不点歌不跳舞，那就是可以女装了？」
并不是很熟悉颜值区业务的闻星：“……”
他故作紧张的咳了两声，悄悄说道：“外人太多，不方便。再说这是付费环节，哪能让外人占便宜。”
凌小远一点也不配合，立马给他刷了两个烟火棒，“门票钱，不客气。”
闻星：“……”
直播间气氛欢快，游戏里也一路顺风，只是路人ad在下路被对面抓了两三次，原本骂闻星的话没了由头，又把攻击目标放到了辅助身上。
「妈的孤儿辅助，打野是你老公吗只给他奶」
像是故意找存在感似的，后面还接了一串不堪入目的脏话。
原本一直被骂但不吭声的闻星看到队友骂辅助，难得的想在游戏里教人做事，打字道：“罗里吧嗦的，对面会因为你话多少抓你几次吗？”
他刚发完，就顺利地带着兵线推掉了对面水晶。
直到第二局开局，那个小辅助都没说话。
可能是个青涩、不擅交际的小孩。
闻星脑补道。
第二局他们三个又是后手选英雄，配置和上一局差不多。
只是轮到五楼那个青训新人选英雄的时候，在两个辅助英雄间纠结了很久，直到最后一刻才选择了另一个新辅助。
闻星：啧。
不会是被队友喷的没自信了吧。
果然，开局没多久，在野区守资源的小辅助就被对面打野拿了一血。
小团战爆发后，双方拉扯了一段时间，他复活没多久又被收割了。
连死两次，队友立马坐不住了。
「辅助能别送了吗」
「就是，对面都被你喂成什么样了」
「天崩开局，直接投了吧」
靠着队友吃了对面的伤害，闻星拿了个三杀暂时稳住了局面。
团战总归要有人卖的，小辅助的团队意识不错，就是操作确实有些抠脚了。
队友骂骂咧咧没个停，闻星观察到小辅助原本就有些不太流畅的操作更加变形了。在野区里来来回回，一会儿想支援下路，看到上路爆发团战又调头折返，最后哪边的忙也没帮上。
他换位思考了下，如果是他新人时期的时候接连两局被队友骂，估计要黑化了。
而凌小远还没事人似的在一旁清兵、打小野怪。
闻星无语，这经理干什么吃的？怪不得现在tgl成绩越来越差，心理辅导背大锅！
闻星不忘初心，他好歹也是和tgl攀亲带故过的，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小白菜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打击。
于是他立马在组队语音里宽慰道：“阿月没事，你打得挺好的。”
压根没把许慎被骂当回事的凌小远差点没憋住笑出声。
这个星野也太好玩了，要是知道这个辅助皮下是稳如老狗、面无表情、甚至能和队友对骂三百回合不带重样的许慎，估计得被这一声“阿月”给悔死。
他瞥了眼隔壁的许慎。
正在脸不红心不跳的打字。
「2022：对不起，确实是我的问题。」
凌小远空了个大，差点没被惊得从椅子上摔下去，他关了麦道：“你没吃错药吧？？”
许慎一贯冷淡得要命，对待游戏不比比赛时懈怠，很少分出精力来打字。
他什么位置都能打，如果说上一局只是队友瞎喷，这一局刚开始的两个头，分明就是他故意送的……
再加上这会儿可怜巴巴故意卖惨的语气，和突然找个小号要和他们三排……
凌小远脊背发凉，细思恐极。
许慎这是要干嘛！？
他看了眼直播间连麦画面里星野的脸，装束简单但架不住五官惊艳，打游戏时的眼神认真而专注，且偶尔侧脸一笑的时候，他都难免会心动一下。
况且……
昨晚看他以前直播录屏的时候，就觉得这大男孩长得很像闻教练，就是表情、气质什么的很不同，漂亮但不自信，眼神里总有一丝讨好的意味。
今天相处下来，却明显感觉到两个人的相像。
逗趣却不轻佻的笑容，在游戏中掌控全局的冷静和自信，连刚刚安慰人的语气都和闻教练如出一辙。
许慎该不会是……
“卧槽！”惊觉自己可能发现了什么陈年巨瓜的凌小远忍不住爆了声粗口，看向许慎的眼神多了一丝敬佩，“慎哥，你不是吧你……”
许慎懒得和他掰扯，阴恻恻警告道：“你再多嘴一句试试？”
凌小远和他坐得太近，生怕这人一脚把自己踹出去，立马缝住了自己的嘴，表示一句话不会多说。
接下来三局，许慎无一例外发挥得十分稳定，尽心尽责扮演着团灭发动机、野区蹦迪、漫游峡谷等坑人操作，如愿以偿地遭到了队友无微不至的“问候”，且适当选择“对不起”“我的锅”“是我太菜了”发送到聊天界面中。
就在凌小远无比怀疑地想着，许慎什么时候背着他修习了莲艺课的时候，局内显示有队友离开了房间。
呵呵，装可怜装上瘾了，就等着星野主动加他好友呗。
还他妈能有比这更骚的操作？
不明所以的闻星小心翼翼在窗口敲字、不敢发语音怕被小辅助听见：“阿月是不是心态崩了啊？”
凌小远：“……”
许慎心态崩没崩他不敢确定，星野挺单纯是没跑了。
闻星：“凌哥你再把他邀回来呗。”
凌小远照做。
丝毫不意外地收到了拒绝提示。
“他拒绝了。”
“啊？”
在许慎赞许的眼神下，凌小远继续读他发给自己的信息，一字一顿，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听书机器。
“他说他不打了，免得连累我们掉分。”
闻星没听出凌小远的勉强，在最近游戏列表里点开小辅助的主页，发了私聊过去。
好歹是他第一次和人组队，哪儿能见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打崩了？
再说了，这世界上就没他调节不好心态的职业选手！
「星野：咋啦，怎么不打了」
「light：打得不好」
「light：qaq」
闻星莫名被颜文字可爱到，叽里咕噜指出了他刚刚的许多问题。
「星野：哈哈没事，我觉得你打得很好，只是细节的处理上还有些问题，开团不是很果断、找机会的能力也偏弱」
说了一会儿后，闻星觉得自己这么指手画脚可能不太好，补充解释道：「你们教练肯定也和你说过的。辅助是队伍掌控全局的关键，相信你以后一定能有出色的发挥的」
许慎平淡的面容终于裂开一道缝。
像春日里的初破的冰面，在阳光的照射下坚冰化为汩汩清泉，涌动着温暖的生机。
等到凌小远跟看鬼一样看着他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笑了。
对数据敏感，记忆里绝佳，偏爱古早英雄。
这些特质结合在一个和闻星长相气质都如此相像的一个人身上，很难不让许慎产生近乎偏执又疯狂的猜想。
闻星回来了。
即使当年他亲眼看着闻星的遗体被送去火化，即使他深切的知道那个鲜活生动的一个人如今只是墓园的一抔黄土。
即使离奇到匪夷所思。
可他就是能感觉到。
早在地下车库里那人危急时刻对自己下意识的依赖、清醒后的防备与警惕、被赶下车后的一脸无所谓，他就该反应过来的。
闻星眠显然与他相熟，尽管他此前并未与这副身躯的主人有过任何交集。
很快，内心翻涌的疑云和冲动都被暂时压下。
纵使他几乎已经能确认，但感觉这东西有时候并非完全靠得住，他还需要一些更直接、更无懈可击的证据。
「light：谢谢，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和你一起打游戏」
「星野：？」
「light：经理说要组五排车，我让位去训练了」
「星野：？？？」
凌小远：“我什么时候说要组五排车了？”
“现在。”许慎不置可否，然后切到大号上，在微信群里随便滴了两个打法师和辅助位的朋友，对凌小远道，“邀我。”
凌小远：？？？
想跳车的凌小远被许慎一双笑眼盯得直发怵。
“敢让我掉马你就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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