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相府暗涌

荣庆元年的冬天比以往更冷，这场大雪足足下了三天三夜，将整个天择国银装素裹了起来。王都最热闹的商街门可罗雀，只有赶路的行人匆匆而过，空气中莫名弥漫着清冷寂寥的味道。

        时隔二日，墨不异再次叩响宁府大门，应门的小厮明显面生，上下打量了他很久才放行，穿过前廊不长的路上，他感受到了好几道异样的目光，长驱直行只当没看见。

        宁文阳依然端坐于向南大厅正中的书几前奋笔疾书，文书也依然在他身旁堆积如山，小宁羽在旁懂事地研着墨，看到这场景的人都会以为是一副父慈子孝的美好画面。墨不异关上门，随手从一旁的供桌上抓过一个绿豆蓉酥饼吃起来。

        宁文阳抬头一见，连忙起身过来拉住了他：“你怎么还是没走？”脸上是掩不住的急躁。

        墨不异盯着他看了一会，吃下一口饼后，轻拨开他拽着自己袖子的手，冷然道：“姐夫的定力越来越强了。刀悬头顶也能稳坐府中，实在佩服之至。”

        身后的宁羽也同时抬起头来，老成地向他点了点头，似乎还显出一丝高兴劲来。

        宁文阳脸上闪过一丝惊诧，目光闪烁：“我不懂你什么意思。”转头对宁羽道：“羽儿，你出去一会儿，我有话和你小师舅说。”

        “不必了，让他留着吧。”墨不异阻止，“姐夫这几天都不上朝了，整日和小东西关在家里也不嫌烦闷，想必还是觉得留在一起更安全些吧。”

        宁文阳听他这番话瞪大了眼，终于还是垂下了头来，半晌，像是下定决心似地抬起头说道：“其实我并不想……”话未到一半，墨不异作了个噤声的动作，制止他继续说下去。他亲去确认了门窗已经关上之后，盘腿在房正中央坐下，左膝托左手，右手结了个拈花印，屋外漏射进来的斑驳光斑下那些跳脱的灰尘陡然疯狂旋转飞扬起来。

        站起身来，墨不异拍了拍衣袍上的浮尘，嗤笑道：“现在可以随便说了，外面那些偷听的杂碎什么都不会知道。”

        宁文阳奇道：“你这是施了什么法术？”

        墨不异睨他一眼：“姐夫，你若当年能跟着师姐学上丁点灵术，现在又何以如此。”

        宁文阳缓缓摇了摇头：“我苛尽本分，埋头政务，一直以来已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全都奉献给了天择，哪有精力学别的什么灵术。”

        与此同时，屋外两个小役正贴着门，若能听到些有用的只字片语也好去和上头交代，可等了半天屋内毫无动静。一个小役忍不住用手指沾了口水在窗户纸上戳了个洞，从洞里一瞄，但见屋内两人嘴唇一翕一张，分明是在对话，可却没有半点声音，另个小役探过头来往内张望也是如此。

        其中一个小役悄悄问另一个：“你听到他们说话了吗？”

        另个小役回答：“没有啊。”

        “我也没听到，可我明明都看到了啊！”

        “我也是。”

        他娘的，真是活见了鬼了。两个小役不禁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屋内，墨不异瞟了眼那堆文书，轻飘飘地说：“姐夫当真是费心，我看你到现在还想着江山社稷，需知抄家之后，宁府一草一木都是要充公的，连半个饼都不给你剩下。”又咬了一口饼，道，“我锦衣玉食、逍遥自在的日子也算是到头了吧。”

        “对不起，不异。”宁文阳歉疚道，“当今圣上非无能之辈，怎会忠奸不分，如今他派人查我，无非是他还不知道我的秉性，立储也好，换代也罢，我从无结党营私之心，也未曾争权夺利，他早晚会知道我是真的忠于天择，忠于朝廷的。你先去南方待一阵，过了风头我通知你回来。”说罢，转头看了看宁羽，但见他神色如常，不知在想些什么。

        墨不异听言，少见地敛了神色，“承你情混了个把文散官玩玩，这些年来好吃好喝。师姐逝世前最担心不过的就是你和小东西，于情于理我都要提个醒。”墨不异凑近宁文阳，见他身体僵直，默默不言，继续沉声说道，“这天下事，和我无关者，我都不会去管，但就连我都知道，谏言立储人选失败意味着什么。只这两天又见好几个生人，都能贴到门上来偷听了，现下情况到了何等地步你会不知？”

        “右卫将军、校书郎、吏部户部尚书、左散骑常侍，几位平时常来常往的大人都已经月余未到我们府内。扫尘做饭洗衣喂马的下人都换成了陌生人，整个府里都没几个眼熟的了。前两日里朝廷一纸令下就将爹禁足，毫无理由，爹与我只能整日写书画画打发。”说话的是宁羽，小小的孩子声音清清脆脆，却是条理清晰，不紧不慢。

        “羽儿！”宁文阳用责备的口吻制止道。

        宁羽却是一溜地往下说：“整个府可能都被那些坏人包围了，所有的门都有专人看守。家父前些日子上书皇上，折子差人带了去，可是过了三天都没有回应。”

        宁文阳面露惊异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羽儿，你从哪里知道这么多？”

        墨不异插嘴道：“姐夫应该庆幸小东西的性情更像师姐。世人皆醒你独醉，连小儿都已经看出现在危在旦夕，你这境界也是叫人佩服。”又道：“后门出门直走，马车已候着，舜天关我已打点，一路往南，清河十里桥有乌篷船等候，渡了祁隆就到了长仪国边境，那时应该就安全了。”

        听到这话，宁羽的眼睛瞬时亮了起来，宁文阳则吃惊地望向他，但少顷还是开口道：“不异你这两日竟是为我们操劳了，可是我既身为天择之臣，就应该尽职尽责地为天择流尽最后一滴血，而不是出了问题就想要逃离，等我面见皇上之后，自会和他一一说明，相信他一定会明白我一片忠心，解开心结、消除误解。”

        墨不异“哼”了一声：“你还有命活到那个时候？”

        宁羽也在旁劝道：“爹，不走就来不及了啊。”

        “住口！”宁文阳一拂衣袖：“你懂什么！我为天择劳心劳力十几年才得今日，一旦逃走，有理都说不清，不消说我逆谋造反、背信皇恩的罪名是背定了，我和你还将成为朝廷头号通缉犯，一辈子都得东躲西藏，永无翻身之日！留而不走，不仅是为我，更是为你，为府里所有人！更何况宁家的身家清白难道不比自身性命更为重要？若皇上真要拿我项上人头，那便拿去罢了！”

        这些话显然对宁羽起到了震慑作用，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皱着眉缩在一边。

        墨不异挑着眉看了他一眼，显然并不在意他的话：“姐夫这是确定不走了？”

        宁文阳语气坚定：“不异，你是随彤儿来的，这么多年我早已经把你看作是家人了。趁你这边未见动静，快快躲起吧。我和羽儿在这儿静候圣旨，只要上了太极殿亲自面圣就一定能把误会澄清！”


　　(https://www.mxgbqg.cc/book/78351234/19162261.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mxgbqg.cc。梦想文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m.mxgbq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