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贺生对谁都这样吗？”
在意犹未尽的一吻完毕，贺峰一手揽过雅思瘦削的肩膀，一手包着毛巾慢条斯理地给她擦着头发，沾染的水渍稍显冰凉，而肌肤相贴却带来舒适的触感。令人满足。
雅思的语气状作云淡风轻，可面上却朝他眨着眼睛，似乎想要他的一个盖棺定论，证明她在他心里有什么特别的地位。
贺峰看得清楚，所以轻巧地开口：“只你一个。”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浅浅地笑了下：“而且是你先邀请我的。在我离开之前。”
在他离开之前？雅思想不出自己有什么行为可以称之为“邀请”，可她不愿示弱，只似笑非笑，在对方擦拭的间隙把发尾的水甩到他的下颚：“说的好像我们当时做了什么一样。”
贺峰闻言看了她一眼，嘴角的弧度更带了几分莫测的味道。他的手用上了些许几分力道贴住她的后背，像是要这样——以这样一个半完成的拥抱姿势锁住她，他随之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当时把烟吹到我的脸上，我以为那就是我们的接吻。”
他再次浅浅地亲了上来，安静而无限温柔地沿着唇下的眉毛、眼睫一直亲到嘴唇。
彼时的雅思还颇有几分少女情怀，她很快想起了贺峰离开前的那天晚上：
两人并肩走过残破的拱廊，来到一个小小的广场。她注意到广场上到处都是孩童，他们身边围满了五岁、七岁、八岁、十岁的小男孩和小女孩，好像学校刚放学。她在那个年纪也跟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两个姐姐这样玩过，她们互相穿着彼此的衣服，胡乱地挤在一间床上睡过，醒来时头发都缠在一起。这些往事席卷着她，却也令她心生温暖。她有试着联想他以前，在和这些孩童一般大时的样子，却发现自己想象不出，放佛他这个人就应该一直是现在出现在她眼前的样子。
孩童们高声互道彼此的快乐，他们在秋风与落叶中拥抱对方，稚幼的心中充满喜悦。他们的喜悦是如此纯真、如此深具感染性，所有人都会为之动容。她想着兴许再过十年，这些男孩和女孩中的一些将爱上彼此；兴许再过十年，又是下一个轮回。大约人们永远在一个轮回里相遇、相爱，然后在下一个轮回里无疾而终。
但……或许也并不会无疾而终。她的手背擦过贺峰西装的衣角，柔和的质感让她的嘴角不由得旋开一个小小的笑靥。
最终坐回熟悉的餐桌位，大概因秋夜的气温骤凉，他们点了一道从未试过的热锅，侍者端上来时还热气腾腾。他的面容在氤氲的水汽下显得朦胧又温和，她在这片朦胧中想着等他们回去时会不会下雨，但即便下雨，她也不必为此担心，因为有他在。大抵从那个下着金茫茫的细雨的夜晚开始，“有他在”就已经成为了可以让她安心的源泉。
她在玫瑰玻窗折射的光斑下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意识到自己控制不住发烫的脸颊，一时羞恼，佯装不耐地吹起面前的水雾，似要怪起这弥漫的蒸腾热气，怪它让自己在他面前脸红。
“你当时把烟吹到我的脸上，我以为那就是我们的接吻。”
原来她当时把烟吹到贺峰的脸上了，只是不知他是否也被这热气折磨，也同自己一样，脸颊发烫……在亲吻的缝隙里，她晕晕乎乎地如此想到。
之后的一个月里，雅思与贺峰两个人简直可谓蜜里调油，不过如此形容一对刚刚结为情侣的两个人似乎也并无不妥。在他的书房，在他专属的会客室，他总会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然后她在他宠溺的眼神中情不自禁地闭眼，他的吻不急不缓地落下，裹挟着温柔缱倦，与一切暂时还不可名状的意味……清雅的茶香自交融的唇舌间弥散开来。
意乱情迷之时，雅思温顺地勾上他的脖子，感受到自己被他渐渐地推到在沙发上。然后他的吻在虔诚地描摹完她下唇的形状后开始向下延展……他的呼吸炽热而滚烫，她年轻的心跳与脉搏同样澎湃。
她被他锁住，于是心间雀跃的快乐就仿佛漂浮在云端一样没有实感。最终他的吻在锁骨处停下。已是深秋季节，她的衣领最多只开到锁骨。
他是那样的有条不紊，只在这阵情迷的末尾将仍微微湿润的嘴唇埋在她的颈窝。轻轻地，不过轻轻地呼吸了一会，他便拉着她起身。只剩手上的轻抚与依旧温柔专注的目光给人窥探到一丝当时情动的余晖。
可雅思总是禁不住地感到困惑和一点受伤——对，只有一点点。不是说她一定就要怎样怎样啦，当然情人间想要有一点更亲密的联系也很正常，只是每每都这样停下来……
她真的偶尔会觉得有点挫败。
也偶尔会开始禁不住地怀疑起自己的魅力。雅思无聊地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照照，不自恋地讲，也还是很好看嘛，脸还是那张脸，身材自己保持得也很好。她气馁又烦躁地揉了揉自己刚吹干没多久的头发，然后略自恋地发现自己头发蓬松嘴唇微张的模样也还是很好看。可是自己这样对着镜子搔首弄姿又是在干嘛，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雅思泄气地任自己陷进一团云朵般柔软的被窝，可能还带着点羞恼。
自己好歹也算半个少男杀手吧？想起减肥蜕变成功后收到的各式情书和时不时的搭讪，雅思肯定了下。但怎么到了贺峰那就不起作用了呢？
思来想去，雅思觉得只能用贺峰已经不是少男这个说法来解释了，她恶狠狠地想着。
第二天和贺峰一起在私人的放映厅看电影时，雅思懒洋洋地靠在他肩上，抓着他的手在自己手心里翻来覆去地把玩。伸出自己的食指，不轻不重地点着他柔软的手心。漫不经心地拉开他的手指，又轻轻挠着他覆着薄茧的指肚，看着看着，她却不经意地发现，贺峰的手指似乎比以前要细一点。
但也可能是她一时眼花，雅思靠的更近了一点，几乎整个人靠在贺峰身上，倒也难得他还坐得端正。
他身上照例是淡雅的松木香，可……又跟以前有些不同，在这淡雅的末梢反而引出星星点点的辛辣与清甜，叫人生出一点头晕目眩的虚幻感。
于是雅思立刻来了精神，柔荑贴上贺峰的侧脸，将他的脸扳过来对着自己。
贺峰纵容地看着她，迎着雅思仔细打量的目光，主动凑近一步跟她额头抵着额头，“怎么了？”
声音是一贯的低沉温润，此时还流露出一丝午后慵懒的倦怠。
不过现在不是分心沉浸于自家男朋友好听的声音的时候，雅思的手还贴在贺峰的脸侧，此时沿着他的下鄂逡巡起来，她又仔细地闻了闻后说：“martin，你是不是瘦了？而且也还换了新的香水？”
贺峰闻言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眸光平淡得让她捉不到一丝可深入的痕迹，他捉起她的腕子亲在她的脉络，“不喜欢吗？”
雅思被这下亲得心里直发痒，主动贴近了情人的脸，深深浅浅地亲吻情人的嘴额头和嘴唇，因这急急忙忙的亲吻而模糊了话音，如一泡奶油黏在口腔，“……不管什么样我都喜欢你的。”兴许就是那句老话“情人眼里出西施”，总之贺峰不管怎样，都是她那个聪明温柔，还体贴得不像话的情人，都是她满心满眼喜欢的那个人。
一番肺腑之言说的畅快，雅思只顾浸在此刻无限的亲密与温暖之中，没注意到的是，自己亲吻的那个人的嘴角微微一弯，支起的弧度有如一柄刀刃，于这惬意午后陡然显影出一片冰冷与锐利来，然他回复的声音却依旧那么地情意绵绵，“……jessica,iknow”
当然，这一次跟之前也没有任何的区别。贺峰照样是那个老神在在的贺峰，他稍有紊乱的呼吸只需几个简短的起伏就能完全调整到正常。
可雅思不行。
所以她那天甚至没要贺峰送自己回去。当然也确实是因为amelia这会事情不多就来找她了。这也不能算严格意义上的冷战吧？毕竟他也有文件要看啊，她也有友情要照顾，那么暂时地稍微联系冷淡了些也很正常吧？雅思把脸埋在amelia白皙的肩窝时，也只能感叹果然还是好友香香软软的怀抱能慰贴慰贴自己困扰和受伤的内心了。
十一月末尾的时候发生了件大变故。其实倒也说不上大，只是雅思原先住的公寓附近的早餐店要转让了——就是amelia最喜欢吃的那家店。
最开始是amelia晨跑时发现的不对劲，一连几天跑过这家店时，店门上都挂着灰色的“休息中”的照牌。后来雅思跟amelia散步时路过，看到早餐店的玻璃门上贴着黑体加粗的“转让”，白纸黑字，异常醒目，醒目得提醒着她们这家备受她们俩好评的早餐店竟然开不下去了。
amelia很受触动，在吃着另一家店的热辣狗时也忍不住摇头，“jessica，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吗？”
雅思也很是感慨，心里感叹着“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大概是说明了大多数好的事物都不能长久的保持，喜欢的东西也不一定能长久吧。
amelia诧异地看她一眼，又接着动情道：“说明我们之前还是吃的太少了，市场需求拉动经济增长的嘛。”
……她当是什么呢，白白浪费一腔伤情。只能感叹好友不愧是好友，总能这样精准地给那些虚浮的伤感调调来一刀。
不过……也许好友的这番眼光能帮到她呢？
雅思犹疑了一会，决定以“我有一个朋友……”这样一个在未来已经烂大街到一说出来就得小心被人直言戳破的句式开头，尽量详尽又客观地阐述了一遍自己要咨询的问题。
这个套路要烂大街也得再过过几年，放在此刻那是新鲜的不得了，于是amelia真的相信雅思在国内有一个这样备受感情困扰的朋友，非常热心地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想开点，或许就是她男朋友不行呢？”
……所以她为什么会觉得amelia能帮到自己？可自己口都开了，总不能半途而废吧。雅思喝了一口黑咖，反问道：“真的吗？可你为什么这么想？”
“听你说她男朋友是个老男人咯，那不是也还蛮正常嘛。”
她还想抢救一下，“呃，……其实也不是那么老？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嗯哼，可能吧。”amelia兴致欠欠地敷衍道，看雅思一脸的郁闷忍不住捏了捏她柔嫩的雪腮，“其实我觉得你那个朋友可以直接去问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即然她都那么困扰了……而且两个人把话说开总比这样一个人闷着一个人蒙着要好吧？好啦，jessi，你看你老是喝黑咖，搞的心情都不好，来，吃一块华夫饼，虽然这家的味道确实比不上之前那家啦……”
雅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反正她觉得贺峰肯定不是不行（怎么看都不可能吧），那么打直球也不是什么很难接受的事。想通以后，她心安理得地咬下好友为自己举起的华夫饼，也心下赞同好友的看法——这家的味道确实比不上之前那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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