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 寂静无声的交锋
林缘审视着脚下。
此时他的位置距离被偷袭时已经偏移了几米，看地上残留的足迹，这段路是他自己走过来的。
他却没有丝毫记忆。
“告诉我刚才发生的所有事，雾河。”林缘激发体内柱神位格的气息，强迫性地问道。
无论是移动的位置、破碎的神心，这副模样的雾河应该见证了一些隐秘的事情。
时空冻结、认知支配、记忆篡改……能够造成现在情况的手段，林缘自己知道的就有好几种。不过以他的本质还能受到影响，林缘暂时还没想到什么人有这样的能力。
雾河身体一阵激灵，呆滞的眼神恢复清澈。刻在骨子里对柱神的恐惧让她下意识地想要开口，但不知怎的，她却发不出声音来。
她忽地想起了“林时英”说过的话，脸上抑制不住露出焦急惊恐。
林缘眉眼间变得凝重，他看见雾河的上下嘴唇粘合在一起，成了团不定型的雾气。
有种无形的力量消融了雾河的话语。林缘更加肯定刚才发生了可怕的事情。
“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接下来的景象可能你会不大适应，但不必担心，我只是追溯一些东西，你不会受伤，也不会有后遗症留下，所以请不要做抵抗，好吗？”林缘温和地说道。
好的好的，您老人家想做什么就快点做吧。
再次说不出话的雾河快速点头，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
原本她还只是觉得这第四位柱神奇奇怪怪，不像崇高古蛇祂们那样端坐在星空里，现在看来，这第四位柱神是最邪门的。
祂的精神难道分裂了？
雾河不敢猜测太多，她颇为不适地察觉到林缘看向她的目光正越来越明亮。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两轮太阳，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每一个角落都被照亮。
周围的环境逐渐变得虚幻，出现了果冻般的胶状不真切感，泥土的气息、花朵的香味、鸟的啼叫都在远去。最后，雾河眼里画面流转，她陡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底格德帝国，一条纯黑色的雾气大河静谧流淌，她就站在光秃秃的白色河岸边，四周空旷寂静。
“这里是记忆的河流。每个人心里用来承载记忆的事物都不同，或许是书、或许是玩偶，我介入了你的灵性，河流是我觉得你容易理解的形态。”
林缘的身影从远处走来。他指着河里溅起的一朵水花，于是雾河就看见了自己曾和失智梦乡战斗的画面。
“那个幕后人不简单，一些记忆被他挪到了更远处。我们向着上游走，走向你的过去。”林缘说道。
“那下游呢？未来没发生的事难道也可以被记忆吗？咦！我能说话了？”雾河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她怎么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了，完蛋，现在她又能开口说话了！但愿尊神别责怪她。
….
雾河心里自暴自弃。
林缘粲然，这魔神还挺有趣的。自己明明理智挺高，却不去投奔代表秩序的崇高古蛇，反而执着追求【熵】这个最大的混乱源，实在是这片星域里的奇葩。
“说些普通的没事，涉及到那个幕后人估计你还是说不出口的。嗯，他的力量我有所觉察，似乎不在我之下。至于你的问题……”
“从过去流淌到现在的是记忆之河，而流向未来的可就得换个名称了，你可以叫它思维之河。那河流的每个浪花、每道涟漪都会成为现在的你心里生起的念头。然后在你身上发生的一切最终会汇合到记忆河流之中。记忆河流是真实的，你甚至可以现在过去摸把水洗洗脸，思维河流处在未来，却是无法抵达，触摸不了的。”林缘耐心解释。
“哦，居然这么神奇！多谢尊神教导。”雾河点着小脑袋，一脸感激的模样。
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老人家刚出现时，就是从下游走过来的吧。
雾河眼珠子滴溜溜转，这次她学了乖，只在心里自言自语。
忽然，她惊悚地意识到一件事情。假如林缘说的一切都是真，那可以抵达思维河流的林缘是不是同样可以影响到思维河流，那她现在心里升起的每一个念头又怎么敢保证不是林缘修改后的念头呢？
邪门，太邪门了，我都不敢确定自己是自己了。
雾河深深吸了口河面上腾起的雾气，脸都黑了两分。
雾河心里所想自然逃不过林缘的观察。自从雾河没做抵抗，让他进入了这里，雾河的所有举动就都在他的目光之下了。
小魔神，你担忧得很好，下次别担忧了，知道的越多越不幸福。
林缘伸手揉了揉女孩的脑袋，径直走向了河流上游。
“现在让我们去看看隐藏在幕后的家伙吧。”
林缘其实也挺好奇的。正如他刚才对雾河所说，来到这里，他已经可以捕捉到几分幕后人的痕迹。
其中显露出来的力量性质竟与他相似很多，一些则又使得他想起了一位故人。
林缘带着雾河沿着河岸行走许久，这里的风景一成不变，还好两人都不是寻常人，枯燥和寂寞阻止不了他们的步伐。
终于，两人走到了河流的尽头。
这里是记忆最初的样子，也记载了雾河刚从星空里诞生发出的第一声呜鸣。
一个穿着白底红纹衣服的男子侧身坐在河岸边，他白皙如玉的手伸入河水里，肉眼可见地，淡淡的白色和红色正丝丝缕缕地晕染进河流。
见到熟悉的身影，雾河身体立刻颤抖起来，巨大的恐惧几乎淹没她的心灵，但很意外地，她发现自己心里居然没有生起逃跑的念头。
她竟有这么勇敢？
“是你的记忆残影。看来搞事的就是他了。只凭残影就能做到这种地步，也难怪你说不出他的半点信息。”
….
林缘上前一步，挡住了无形的压力。
“哈，果然还是瞒不住你，你要是来得再晚一点就好了。”
男子起身，轻笑地看着林缘，随后又看向雾河，
“可惜了，你我见面有缘，本来我还打算把你变成我的一份子，现在看来你是失去这个伟大的机会了。”
林缘一言不发。
眼前的人和他容貌一模一样，除去神态和说话的语气，他都要以为是自己站在那里了。
“没想到是吧，我也没有想到。醒来后我就成了你，呃，也不对，你可以叫我林时英，也许以后我们都叫林时英。”男子眉眼间有些苦恼。
“林时英？呵呵，你是真敢取名。适应星主，原来我们勉强算是朋友，现在或许是敌人了。”
林缘没有想到失踪后的时英会在这里被他遇见，而且还是以这种姿态。
曾经他还询问过时英如果在星主身边待久了会怎样，现在他大概明白为什么所有星主都不愿意让适应星主待在身边了。
“进入这里是用了我的力量，遮蔽掉先前发生的事，我可不记得适应星主擅长这种手段。或者说，你失踪前与那条神秘手臂交锋，最后是你融合它的力量，所以你也学会了凝滞时空？”林缘皱眉，如此一来，确实有些棘手。
“过去的事我都不记得了。你的心灵道路很奇妙，我不清楚是我成了你，还是你包容了我。但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对你不利，我们是一体的。”
男子试图靠近，林缘挥手在地面造出土墙阻拦了他的步伐。
“想得挺美！我既然有信心把你带在身边，就不怕你搞事情。”
懒得再和适应星主聊下去，林缘伸出手，打算在这片心灵虚幻地调动星主级别的力量，一举将适应星主切割出去。
无限大、无限强、无穷飘渺的气息瞬间充斥整片空间，放眼所及，所有的事物都在快速地染上银白色。
河流动荡，雾河的记忆与思维也混乱至极。
她已经无法直视眼前的林缘了，唯一能做的只有拜倒在地上瑟瑟发抖。
“感知到了吗，你的出力比以前要强大许多，因为你身上也融入了我的力量。我们是一体的，这不是我的陈述，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你早晚会意识到的。唉，我就知道你不会乐意看到我出现。虽然这里不是现实，但星主级的波动还是会惊扰这片星域里真正的主人，万一祂注视过来可是很麻烦的。”
林时英低声感叹，身影化为虚影消失。
“走了？不，他还在。”
林缘收敛了力量，脸上没有喜悦。到了他们这种层次，真话假话一听便知。
他能感觉到自己切实增长的本质，某种奇特的道路融汇进了他的道路里。同时，他也觉察到了自己心灵的细微改变。
自然而然，就如同婴儿要成长、花朵要结实。适应星主的举动不是夺舍、不是污染，林缘仔细体会，觉得应该称它为“促成”。
….
竟然是将自身全部奉献给另一位星主，这样的道路匪夷所思。
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可以在大洋彼岸掀起风暴，适应星主的举动又会带来什么？
林缘不得不承认自己受到了影响，但他日后真的会变为林时英？
恐怕不见得。
空间逐渐稳定下来，林缘按下纷乱的思绪，随后带着昏迷的雾河离开了这里。
……
希雅圣邦迎来了十年来最好的消息，北地的灾难彻底平息！
据往来北地的商队说，迷境破灭，魔物逃离，就连始终灰蒙蒙的天空也恢复了蓝色。
更有冒险家看笼罩底格德帝国的雾气消失，大胆进入并且还活着回来了！
魔神被白龙首相驱逐的传说成了事实，举国沸腾！
林缘·卡拉以及北地的卡拉家族彻底在无数圣邦民众的心里走上了神坛。
更多人的心里也不由自主地闪现出一个令人窒息的念头：
传说白龙首相大人早就走到了六环术士的尽头，现在连北地以西的魔神都驱逐成功，那岂不是说林缘大人已经不逊色于无敌的神明了？
震惊失声。
当林缘走入王宫，伊洛久久沉默。
“你……真成神了？”
伊洛可是明确知道底格德帝国有魔神盘踞的，除了成神，他想不出林缘凭什么能让那里的天空恢复蓝天。
“还没有，但马上就是了。”
林缘拿出了破碎的神心，室内顿时洋溢着无尽的华彩，
“唉，这一趟，殿下说的那个怪物我遇到了。很难缠，说实话我对付他的把握也不大。”
伊洛刚露出的欣喜立刻被紧张取代：“那你打算怎么做？”
“六环术士、血脉解析、神性核心，所有要素集齐，我要闭关成神，同时也专心应付那个怪物。这一次花费的时间也许要比去北地还长。抱歉，圣邦的事，殿下以后要多操心了。”林缘说道。
“首相已经为这个国家做得够多了，伊洛怎么敢接受你的道歉？只是，那个怪物首相可以说一说吗，也许我这里还能找到些相关情报。”伊洛说道。
林缘摇了摇头。
时英沾染了他的心灵力量，任何信息的泄露都足以成为他污染别人的窗口。
此事只能他独自处理。
伊洛见林缘动作，心神凛然。
果然值得被恶魔记挂的怪物也是同样恐怖的存在。
伊洛不再询问怪物事情，转口道：“成神的事太过重要！首相选好地点了吗，我去把奥明斯和梅菲尔叫回来守护！”
“不必了。地点不用选，因为是整个希雅圣邦。而守护的人，”
林缘笑了笑，拉过了旁边罩着黑色面纱的小小身影，
“我已经找到合适的人了。”
伊洛讶然，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居然忽略了大厅里还有第三个人！
神秘的面纱遮住了她的面貌，但从身形和碎花裙摆来看，应该是个小女孩。
这靠谱吗？
伊洛眉头拧起。
他发现自己完全看不穿眼前女孩的实力，即便是五环资深术士的奥明斯他们，他也能感知几分。
希雅圣邦没有第二位六环术士，所以这位陌生的强者应该就是林缘首相从底格德帝国带来的吧。
伊洛心里释然，以术士的礼节向着更强者表达了敬意。
林缘微笑地看着，没有多做解释。
林缘没有说话，被抓了壮丁的雾河自然更不敢开口，不过面纱下的表情确是非常享受。
还是这小子懂事！
她堂堂雾河大魔神这段时间担惊受怕，差点都忘记自己也是不得了的强者了！她的追随者几个星球都装不下！能给她敬礼，哼，这预备国王真是滔天的福气。
想到这，雾河偷偷看了眼旁边的林缘，收敛表情，心里再次默默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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