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关中明月
满殿纯白的幡飞扬，这女子本来年愈四十，却像只有二十六七，气韵脱俗，恍若瑶池落下凡尘的散仙。脸庞皓洁，纤纤弱质，容貌绝世，面容跟苏青青有七八分相像，苏青青却及不上她五分美貌。
月仙许月之，见过她的人不会想到她的年纪，只会在心里叹一声，关中明月，果然名不虚传。
许月之手刚触到苏青青，苏青青整个身子都僵硬了，不动声色地避开她的手，漠然道：“我没事，不劳费心。”
许月之神情恍惚，如秋水一般的剪眸有过一丝落寞，她欲言又止，见苏青青一脸不悦，抿唇回头看向唐雁，无比关切道：“雁儿，可有受伤？”语气比方才少了几分拘谨，多了几分真切。
唐雁扶起许月之，回道：“师娘，我没事。”
戚蓉跟方诩之颇为默契的眨了眨眼，这场面，说不上哪里不对，明明许月之与苏青青才是亲母女，两人之间却像是有所隔阂，并不亲近，反而许月之待唐雁更亲近一些。
中原有二仙，月仙与毒仙，两人齐名，一个靠手段，一个靠美貌，两两相对，互相唾弃对方多年，照理说，二人就算没有深仇大恨，许月之也不太可能视唐婉婉的女儿为己出才是。
方诩之眉毛动了一下，示意戚蓉看慕容岩，慕容岩端直立在一旁，自许月之进来后，他的眼神一刻都没有离开过许月之。
清风过处，缕缕飘香，气氛突然变得异常诡异。
许月之冷冷看着慕容岩，“圣主远道而来，问剑山庄没有尽到待客之道，是问剑山庄的不是。只是圣主打算趁着苏若白死了，要血洗问剑山庄吗？若当真如此，我许月之可以向圣主保证，倘若今日你在此杀问剑山庄一人，你绝走不出北境十州。”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问剑盟盘踞北境十州，经营多年，暗桩遍地，让人防不胜防。
在北境的地界上，即便是苏若白死了，问剑盟的势力，仍然不可小觑，不让慕容岩活着走出北境这话，也绝不是空口白牙的恫吓。
乱拳打死老师傅，双拳毕竟难敌四手，单打独斗打赢慕容岩是不太可能，可出了问剑山庄，江湖上能使的手段不止单打独斗这一种。
慕容岩转动右手的扳指，轻笑出声，“本座说了，今日是来讨债的，不是来杀人的。苏若白既然已经死了，问剑山庄不足为惧，赶尽杀绝这种事，太没意思。眼看着大厦将倾，蝼蚁尚且挣扎，就不知挣扎过后，前路如何？相比一把将蝼蚁捏死，本座更喜欢看这个，礼物已经送到，告辞。”
他长笑踏风而去，不过一瞬之间，已经没了踪影。
慕容岩走后，十二圣徒跟上，出了问剑山庄。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人都走了，一无性命之忧，二无热闹可看，方大公子双手举过头顶，百般无聊的伸了一个懒腰，摇头打算远遁。免得女侠恨心又起，又要喊打喊杀，脖子上已经被女侠的宝刀割了两条豁子，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跑了两步，戚蓉两个手指一捏，扯住他的衣袖，嫌弃皱鼻道：“你做什么去？”
方诩之头都没回，“自然是睡觉去。”他苦笑了一声，道：“妹妹，两夜没睡，你不累，我可累了。”
戚蓉听到他嘴里冒出妹妹两个字就浑身难受，“闭嘴，不许叫妹妹。”
摸鱼打混一阵，方诩之甚是心虚，轻声求饶道：“那叫女侠？女侠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吧。再不让我睡觉，死了可算你的，三钱银子泡汤，有去无回，你亏不亏？”
戚蓉一拽，将他拖回来，刻薄道：“你可真敢往自己脸上贴金，坐地起价呀，身无二两肉，兜无二两银，你的命值三钱银子吗？”，她指指中毒的那些人，“先别走，这些人的毒怎么解？”
满院子歪歪倒倒的江湖人士，都吸入了慕容岩的毒香，他刚刚那瓶清凉丸可以解毒，可只有两颗，她跟唐雁一人吃了一颗。
方诩之道：“本公子的命贵着呢，别说是三钱银子，三百两都值。”调笑过后，一脸正色贴耳道：“这毒香是南疆圣教的奇毒’梦魇’，解法困难，中原找不到解药，我手中的解毒丸也没有了，具体解法我也不知道。这毒不会伤人性命，只是中毒者，慢慢会武功尽失。遇上慕容岩，小命得保已是万幸，一身武功而已，没了就没了。”
一把毒香就让这么多习武之人武功尽失，远比让他们死更难受，慕容岩的手段果然阴毒。戚蓉自己就是习武之人，知道一身武艺得来不易，一阵后怕，若是没吃这骗子的解药，岂不是自己也会武功尽失？
心里不知是何滋味，突然对这骗子油然而生一种感激之情。
方诩之轻笑一声，“怎么，是不是对在下感激涕零，不知如何报答？那三钱银子一笔勾销如何？”
此时此刻，此等恩情，别说是三钱银子，三百两她也能给，戚蓉重重点头，道：“好。”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方诩之笑意更深，将戚蓉拽着的衣角一把扯下，摇着折扇走几步。
苏青青突然跑出大殿，到方诩之身前，拦住了他的去路，“方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问剑山庄的人神色各异，孟尝挣扎着起身，想要开口阻拦，权衡一会儿，还是没有开口，苏青衣沉着脸看着方诩之。
方诩之敛住笑容，看了一眼戚蓉，戚蓉对他点点头，他才道：“苏姑娘请。”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众人视线中，苏青衣犹豫片刻，踏步跟上，孟尝冷声阻止道：“做什么？”
苏青衣脚步顿住，道：“青青不能知道，她如果知道，以她的性子，多半会坏事。”
“让她知道未尝不可。”
苏青衣钉在原地，半晌没有开口，是啊，青青知道未尝不可，以她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闹出来反而对局势更有利。
两人走到一处墙角处才停下，墙角偏僻，四处无人，苏青青见没有人跟来，才开口道：“方公子，我有一个疑问，想请方公子解惑，还望成全。”
方诩之高深莫测的看了苏青青一眼，迫不及待找上门来，殊不知他等得就是这一刻，“刚巧，我也有一个疑问，想请苏姑娘替我解惑。”
苏青青蹙眉道：“方公子请说。”
“我一直疑惑，苏姑娘那日拿来叶擎问叶大侠给苏盟主下的战帖，上面的字迹，分明就是叶大侠的笔迹。叶大侠在昨日之前，一直三缄其口，默认比武之事，助姑娘你达成心愿。而问剑大会上，叶大侠并未出现，说明叶大侠早就知道，这场比试是空穴来风，所以不曾前来。据我所知，叶大侠跟问剑山庄并无交情，叶大侠也绝不是能帮你做局的性子，苏姑娘是怎么做到的？”
苏青青抬眼，奇道：“想不到这个世上还有不知公子想不通的事，不知公子，不是号称无所不知吗？”
方诩之丝毫不介意她话中带刺，从善如流对答道：“我又不是神仙，当然也会有想不通之事，看不透之人，有何出奇？”
世上之事瞬息万变，谁又能真正能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苏青青浅笑道：“叶大侠跟问剑山庄并无交情，跟我爹也并无交情，只是跟我有些交情而已。一年前，我曾对叶大侠的爱徒周子维周少侠有过救命之恩，我携恩以报，让叶大侠帮我做局。”
携恩以报？苏青青倒是很坦白。
苏青青名声不显，周子维寂寂无名，难怪救了周子维这种小事没有被知知堂记录在案，方诩之了然：“苏姑娘想问苏盟主之死的事？”
“是，我想知道，公子这些天，都查出些什么了？”
“果然，这些天能这么顺利，是姑娘在暗中出了不少力吧，你是有意带我去淌祠堂外的密道。”
苏青青默认，要不是她出力，他们当真以为能在问剑山庄中一路畅通如履平地吗？
不过她并没有料到苏若白的尸体被藏在祠堂下的密室里。
方诩之道：“苏姑娘，那日我对姑娘说，做人还是不要太聪明得好，看来姑娘并不想活得太糊涂。可是有些时候，装着糊涂，比凡事都想得清楚明白更好。”
苏青青眼神突然冷下来，恼怒道：“公子什么意思？”
“姑娘想知道苏盟主是怎么死的，为何不去问问贵派长老，我知道的，不会比贵派长老知道得更多。”
戚蓉在后边靠着墙，不由替苏青青胸口闷，苏姑娘不知不觉又被这方诩之摆了一道，搞得玄玄乎乎，特意避开众人，结果什么事情都没问到不说，反而还被套出来不少。
他好像说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四两拨千斤三言两句就把苏青青忽悠恨上了问剑山庄自己的人。
可见其忽悠骗人的功力深不可测，苏青青哪里会是他的对手。
果然，听见这话，苏青青气得差点在方诩之面前失态，她用手使劲掐住自己手，忍住因为愤怒而颤抖的身体。
他们早就知道死因，却从头到尾看着她像看傻子一般，口口声声要查，这群人欺人太甚！瞒得她们母女好苦。她不自然扯出一个笑容，道：“多谢方公子，我明白了。”
戚蓉率先赶回大殿，正看见许月之和唐雁拿药分发给众人，有些诧异，方诩之不是说这毒烟解法困难，中原找不到解药吗？
“月仙前辈，您这是，解毒吗？”
许月之听见这个称呼，有些意外，抬头眼带笑意看了戚蓉一眼，“解毒？”
戚蓉被大美人眼眸含春看了一眼，脚下有些飘飘然，“不是南疆奇毒’梦魇’吗？”
怎么有种不太对劲的感觉，她心里咯噔一下，似乎明白了点什么，霎时气从心里起。
只见大美人眼中笑意更浓，“名字是’梦魇’没错，不过’梦魇’不是毒，只是南疆的一种迷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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