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云州
云州多雨水，下了有好几天，暮霭沉沉，薄雾笼罩在半空，一间客栈中，摆着六张红木桌，形形色色坐着扛刀拿剑的江湖人士，楼梯转角到二楼是供人落脚的客房。
戚蓉在客栈门口看见莲花标记，抬脚踏入店中。大半个月过去了，从冀州追到云州，她对问剑盟隐秘留标记的手法已经十分熟悉。
刚一进门，就有小二迎上来，“姑娘打尖儿还是住店？”
“都有。”
小二恭敬道：“姑娘里面请。”
掌柜的坐在柜台后面拨弄算盘，见有客人来，从后面够出来一颗头，上下扫了一眼戚蓉，“姑娘是外来人吧？”
戚蓉好笑道：“怎么，你们云州外来人不能住店？”
他打眼看见戚蓉腰间的莲花木牌，连忙走出来，恭敬鞠了一礼。
“没有没有，姑娘见怪，是近日来云州外来人比往常多了许多，故有此一问。”
戚蓉摇摇腰间的木牌，道：“掌柜的，我想向您打听一点事，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掌柜的嘴角有一颗痦子，笑起来狡诈狡猾，一副奸商长相。云州地处偏僻，离冀州四百里之远，天高皇帝远，多半已经不受问剑山庄约束管辖。
“不知道姑娘要打听什么？小的小本买卖，日日不出这院门，江湖之事大有许多不知道的。”
戚蓉一路上见过不少问剑盟的暗桩，出了冀州到宿州□□，再到云州，发觉问剑盟多有分崩离析之势。
苏青衣给她的这牌子也就在冀州境内和宿州有点用，出了宿州，这些问剑盟问剑山庄以外的门派管辖的暗桩，要么阳奉阴违，要么干脆理都不理她。
对掌柜的明显推辞的一番话，戚蓉并不在意，早就预料到云州是这个局面，问道：“掌柜的有没有见过一个爱穿白衣，长相俊俏的男子，常常摇着一把折扇，腰间还有一管玉箫。”
掌柜的摸摸山羊胡子，思索一会儿，眼睛不自主看向挨门那一桌，嘀咕一声：“这么冷的天，谁还扇什么扇子，也不怕得风寒？”
戚蓉暗笑，顺着掌柜示意的眼神看去。好巧不巧，那一桌正好坐着一位白衣男子，斯斯文文，手里拿着一管玉箫，皮肤白净，眉目俊秀，确实担得起一句长相俊俏。
云州在大周边境，民风淳朴，女子少有独自出门的，更别说大庭广众之下堂而皇之打听男子。戚蓉长得打眼，一进门就有不少人看她。
她这话一出，客栈里的人不自觉将眼睛看向坐在门边那桌的男子身上。
对上戚蓉的眼睛，男子白脸蛋颊倏地通红，手不自觉握紧。一旁同行的少女一脸挑衅地看着戚蓉，护食似的把男子的脸遮住一半，回头狠狠剜了他一眼。
戚蓉扫了一眼，怪自己表述不够清楚，“不是一般俊俏，比他还要俊俏得多，是难得一见的那种容貌。”
男子竖耳听到，通红地脸颊终于恢复如初。
戚蓉本来就不抱希望，方诩之是在逃命，不是游山玩水，以他的作风，肯定出了问剑山庄就易了容，泯于人海中，又怎么可能会顶着那么一张脸招摇过市。
她道：“算了，那掌柜的有没有见过一个女人，穿得素净，带着很薄的面纱，像仙子一样的打扮。”
郑观音那身行头走在哪儿都招摇，她就是一路跟着郑观音来的云州。
方诩之在哪儿，郑观音一定追着去哪儿。
掌柜的认真想了一阵，摇头表示不曾看见。
天空打了两声闷雷，哗哗下起大雨，客栈冒雨走进来一行人，神色匆匆，狼狈不堪。为首那人凶神恶煞，留着一把络腮胡，竟是好久不见的飞花门门主彭天扬。
彭天扬身后跟着三人，其中一人背上背着奄奄一息的虬髯客。那人半个身子腐烂，面上布满脓疮，流着血水，一张面容已经面目可非。
飞花门被驱逐到极北，这几个人中了南疆的毒已有大半月，还能跑这么远。托着这副身子来云州目的何在？戚蓉将手臂架在柜台上，侧身看着几人。
彭天扬扫了一眼客栈内，六张长桌错落都坐着人。他不耐烦等了一会儿，面露寒光就近将三尺宽的大刀用力拍在那白面书生面前的桌子上。
“识相的就给老子滚开。”
戚蓉扫了一眼掌柜的，彭天扬欺软怕硬惯了，看着那一桌是个柔弱姑娘和柔弱书生，气焰十分嚣张。他在冀州敢这么干，早就被其他人收拾的服服帖帖。
云州地处偏僻，平日里来这儿的武林人士并不多，才能让彭天扬这类货色在这儿冲大爷。
掌柜的装死低头，随手拿起柜台上的抹布擦灰。
白面书生还没说话，一旁的姑娘抬头狠狠瞪着彭天扬，冷笑一声，讥讽道：“不滚又如何？阁下手脚俱全，眼睛却不大好，看不见坐着人吗？”
看彭天扬面色不善，不太好惹，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白面书生急忙出口阻止道：“师妹，你吃饱了吗？吃饱了我们就回房去。”
那姑娘剜了不争气的师兄一眼，气道：“要回你回，我没吃饱。”
这姑娘一副急脾气，几句话激的彭天扬怒气冲天，挥着大刀把桌子砍成大半。
掌柜的抬头心疼大喊道：“哎哟，这个月已是第三回了，造了孽了。”
戚蓉本来是靠着柜台看，见动起手来，侧着身看不舒服，正过身来对着闹事的几人。
白面书生是个好脾气的，拉着一旁如脱缰野马举着剑要冲过去的师妹，“师妹，算了。”
师妹一把推开他，骂道：“放开！”
彭天扬动手不动口说不过就抽刀的架势吓到客栈中其他客人，惊慌失措作鸟兽散跑出客栈。
掌柜的见空出多余的位置，忙道：“各位大侠，我这小本买卖，还请高抬贵手，现在有多的位置，就请各退一步……各退一步。”
彭天扬恶狠狠看了一眼掌柜的，扫到旁边的戚蓉，道：“是你。”
戚蓉一脸无辜地摊手，飞花门门主……认识她？
彭天扬身后的那人接口道：“门主，是跟在方诩之那小子身边的小丫头。”
彭天扬冷眼看着戚蓉，扯出一个笑容，“臭丫头，劳资正愁找不到那小子。今天先杀了你以泄我心头之恨，改日遇到方诩之再找他报仇！”
戚蓉不由瞠目，回回看热闹都能把自己变成热闹，不得不说也是一种本事。方大公子可真不愧是专门克她的一颗灾星，还没碰着面，就被他牵扯上了。
彭天扬仿佛有大病，找方诩之报仇，杀她做什么，陪葬吗？
观这场面，彭天扬恨不得将方诩之剥皮抽筋，除之而后快。那天两人肯定不是商量什么，而是这呆头鹅单方面被方诩之忽悠。
戚蓉两手抱臂，笑道：“真巧，我也要找他报仇呢。”
彭天扬疑惑地看着她，戚蓉反道：“我倒还想问问你，方诩之去哪儿了，那日我可瞧见你们交头接耳相谈甚欢。”
彭天扬挠挠头，呸了一声，“甚欢个屁！姓方的臭小子，让我来云州送死，一帮兄弟折了大半。他倒好，半个人影都没见着。”
戚蓉道：“他让你来云州的？”
彭天扬脸色凶狠，骂了一声：“问个屁！今日不管你是不是姓方的人，劳资都要杀了你为我死去那些兄弟报仇！”
说罢，彭天扬挥刀而来，掌柜的大叫一声倒在地上，戚蓉侧身躲过，一脚把掌柜的踢开，大刀砍在柜台上，嵌进去大半。
戚蓉不想在这里动手，客栈太小，要在这里面打一架非得把这地方给拆了不可。
她穷得要死，一路把苏青衣给的路费花了七七八八，可赔不起这么一间客栈的东西。
彭天扬将刀拔出、来，柜台一分两半，戚蓉愁容满面，无比心疼兜里那点碎银子。
她愁着赔钱，耳边传来兵器相撞的声音，肩膀被人一推，白面书生手持玉箫站在戚蓉身前，轻声道：“姑娘莫怕，躲远些。”
刚刚那姑娘飞身到彭天扬身前，接住彭天扬砍来的一刀。
彭天扬的刀足有几十斤重，当即把那姑娘震开，佩剑从中断开两半。白面书生脸色大变，回身护着那姑娘。
戚蓉哪里见过这么慌乱的场面，自从出谷以来，一路自食其力，打到问剑山庄，打了不知多少场架。除了方诩之那骗子，还就只有这两人仗义出手帮她。
白面书生一掌劈在彭天扬臂膀处，彭天扬手中大刀落地，他吃痛痛呼一声，被白面书生点了穴。
飞花门的手下见此，跪地求饶道：“少侠高抬贵手。”
白面书生停手冷冷看着彭天扬。
戚蓉拱手相谢：“多谢。”
那姑娘不在意地笑笑，“我就是看他不顺眼而已，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白面书生点点头。
戚蓉走近彭天扬，裙角一掀一脚把他踢翻在地。身旁两人见她长相娇俏，猛地来这么一手，白面书生与那姑娘惊讶地对视一眼，来不及拦她。
戚蓉居高临下，问他：“我问你，方诩之叫你们来云州做什么？”
彭天扬一身傲骨，不打算跟这小丫头片子服软，忿忿不平地瞪着她。
戚蓉渍渍两声，又问：“你们是不是在云州遇见硬茬儿了？”
彭天扬哼了一声，眼中透着恐惧，愤恨道：“郑观音。”
郑观音？戚蓉忙道：“她在哪儿？”
“城东紫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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