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公开
各种手续处理下来已经要接近下午一点钟了，温引华另接了一个任务，把我带回宿舍，告诉我马上会有人来找我，便匆匆和我分别。
我在宿舍的公共区域百无聊赖地溜达了一圈，正打算先回房呆着，却听到宿舍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小烨，你在这里吗？”伴随着敲门声，一个耳熟的声音传来。
我一个箭步上前拉开门，扑入两个无比熟悉的怀抱。
“老爸老妈，你们真的来总部了呀！”我紧紧抱住爸爸妈妈，把头埋在他们中间。虽然只分别了短短的一周，但是这两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却让我觉得仿佛过了数月之久。
“乖儿子，妈妈想你了……”比我矮半个头的妈妈靠在我的肩膀上抽泣。
我感到有些意外，平时我在训练所也就是一个月回一次家，妈妈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
我又看看老爸，短短一周不见，他竟然让我瞧出了几分沧桑，鬓角比之前花白了许多。他没说什么话，只是拍拍我的背。我注意到他看向我的眼神虽然充斥着喜悦，却隐隐还夹杂着什么其他的，我看不透的情绪。
我刚想和他们诉说这两天我所经历的事情，却忽然想到昨晚看的上位者守则——不允许和任何人，包括家人透露上位者有关的任何信息，违规会受到严苛的惩罚。我想，后颈的那枚芯片和发配的通讯器都应该存在监察功能。
在心里叹了口气，我抬起头，注意到爸妈身后还站着四五个壮硕的，戴着墨镜的黑衣男子，和那天把我在训练所围起来带上车的人们的打扮无异。
我大概猜到了一点情况，心里顿时有些不悦，在拥着父母走进了宿舍后，我狠狠地关上宿舍大门。
“你们吃过午饭了吗？”
我给他们简单介绍了一下宿舍，然后发问。
“还没呢。我们早上刚收拾好东西，就被带……就有人把我们送到总部来了。”老爸回应的很谨慎。
“那我们先去吃饭吧，据说上位者的食堂很好呢，就在我们宿舍楼下。”
我拉起妈妈的手，决定先把不开心丢在一边，优先填饱肚子。
上位者的食堂和高级餐厅的装潢无异，每天的菜单丰富，在硕大的电子屏上也有足足四五页。我们选了几个爱吃的家常菜，好好饱餐了一顿。
“什么时候开始上位者的工作？”
饭后，老爸忧心仲仲地问我。
“我不太确定，也许是明天…目前还没有人通知我。”
“明天就要去战斗吗？”妈妈的眼框又红了，“你还什么都不会，连训练所都还没毕业呢……”
“没事的妈，你也知道我这人学东西挺快的，那些事情都难不倒我。”
我摸摸妈妈的手，有点凉，可惜我的手也没有什么温度，并不能够温暖她。
老爸长叹一口气，起身走到窗边。
我知道他们在害怕，但我想此时的我心中的恐惧丝毫不比他们少，所以说出来的话也安慰不到他们分毫。
“其实你老爸我啊，一点也没觉得你成为上位者是好事，但你们训练所的总教官和我单位的老板都给我发了恭喜的消息，仿佛我是去总部领奖的一样…有点可笑。”
是啊，人和人的悲喜本来就并不相通，真正的共情更是难上加难。
“你任职上位者的这几年，我们服从上面安排，就住在总部，哪也不去了。所以不用担心爸妈，我们会一直很安全——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地方比总部安全，不是吗？”
老爸走回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
“儿子，他们没有为难你吧？”妈妈忽然问我。
我想到今天被骗进小黑屋打了麻醉挨下的那个手术，想到那个被植入我身体里的芯片和剧烈的痛楚，突然觉得委屈，眼泪开始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汇聚。
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和老爸老妈说，但我不能说出口。
“儿子，怎么了？”妈妈紧张地起身询问。
“没事，他大概就是怕以后不能经常见到我们，和我们腻歪着呢。”老爸双手压在我的肩膀上微微使力，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是否看到了我脖子后面的纱布，只能从声音里听出和话语不符的沉重。
吃完饭后，我和老爸老妈只聊了一小会儿，那群黑衣人就再次出现把他们带走了。我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忽然产生了一种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的错觉。
晚上七点五十分，还有十分钟召开“风之上位者继承发布会”的时候，我穿戴整齐，被带进了发布会场地边上的一间休息室。
我穿着温引华挑选的墨绿色西装，手上戴着下午领到的上位者专用通讯器，陷在休息室的沙发里不愿意动弹，仿佛再动一下我的心就会跳出胸膛。
宋言就坐在我对面，他肯定注意到了我的紧张，但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镇定自若地看着手上的稿子，镜片遮挡之下，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看了看手上的通讯器，在那块小小的显示屏的左上角有一个显著的百分号数字，现在显示的是15。
这个数字代表着我们上位者体内和周身的三离子浓度，当它低于10的时候，我们对普通人来说没有威胁性，超过10但低于20的时候，我们会令普通人感到压迫，也会具有一定辐射性。
我感觉到微弱的电流从后颈传来，散布到我的全身，这是一种警告。如果浓度超过20，这种电流将会加大，让我们感觉到疼痛，并且芯片会释放干扰阻断三离子和我们的连接，以此控制我们凝聚三离子的能力，从而阻止我们的力量失控。
总部的控制欲很强。
上位者拥有比一般人强大太多的能力，因此拥有看似极高的社会地位，但同时，也是最受约束的一批人。只有在战斗的时候，上位者才可以和总部申请“界限解除”，让自己不再受到制约，自由驱使三离子。
人人都敬畏甚至惧怕上位者，但是这个社会又不能失去上位者的力量。
我摸了摸自己的后颈，那里的纱布已经取下来了，现在能摸得到一个小小的疤痕，摸上去有些微的刺痛感。
有那么一瞬间，我看着宋言，有种想要质问他为什么明明经历过一切，却还是在自己身居高位之后对上位者所受的诸多制约照常执行的冲动，但我没有这么做。
我想他和我们一样，也是身不由己。
在发布会开始的两分钟前，我拿到了艾琳姐送来的面具。
面具的主色调是黑色的，上面细致地用金色纹出了羽毛的繁复花纹，整体来说是偏短的款式，带上脸以后能露出一截下巴。猫头鹰的鹰嘴偏长，从我鼻子的位置一直延伸到嘴巴。令我意外的是，这个面具在脸颊两侧向着耳朵的地方一左一右延伸出了一对小翅膀，向内侧收拢，刚好把耳朵覆盖住。
温引华说的没错，艾琳姐的手艺确实了得。
带好面具，我在镜子前整理了一下自己露在面具之外的栗色头发。温引华还送了我一个黑金色领带夹，现在和面具搭配着，衬着深色的修身西服，让我整个人都显得成熟而带有神秘色彩。
“挺好。”
宋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背后，他幽幽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从薄唇里挤出干巴巴的两个字——我姑且把它认为是一种赞美。
“谢谢总长。”我朝他扯出一个假笑。
“到点了。”他的语气和昨天如出一辙，平淡的听不出任何感情。
“准备好了就出发吧。”
整个发布会的流程比我想象中要简单很多，因为要保护个人信息，我是不能说话的，只是简单的走到台上，在闪光灯里鞠一躬，然后坐下就可以了——我的位置前的桌上甚至没有被放置话筒。
宋言就坐在我的身旁，他和我一起上台，做了一段简单的讲话。大致的意思就是对杨扉的牺牲表示悲痛和惋惜，以及官宣公布我作为新一任的风之上位者。
他的讲话结束之后就是记者提问的时间，宋言和他身边的一个面貌端正严肃的男人一起负责回答，而很多提问都涉及到了诸如“新任风之上位者是哪个市区出身”这种隐私，所以大部分时候，宋言都只是拿过话筒，冷冷地说四个字：“无可奉告。”
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有一个记者问，总部在战略部署上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为什么会导致杨扉一个人独自面对王级尸鬼和数以千计的小杂兵。
我原以为宋言会继续“无可奉告”，然而他只是短暂地沉默了几秒，随即站起来朝台下鞠了一躬。
“我感到很抱歉，”他说，“我们指挥部的雷达探测仪上并没有显示那块区域有王级尸鬼的活动痕迹，事实上在上一个王级被火，水两名上位者联手歼灭之后，这两个月都没有再出现过王级的目击或探测报告。这个信息一定程度上导致了我们指挥部的监察不利，这其中有疏忽大意的成分，当然也有一些我们未能预知的现象在发生，导致了王级尸鬼的突然出现。”
“我不否认，总部在这次的行动指挥上确实存在疏漏。我们对不起牺牲的杨扉女士，对不起她的家人，也对不起所有信任我们的人们。从今往后，我们会加强对指挥部的培训管理，杜绝这种现象再次发生。”
宋言的这番话说的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记者确实问的一针见血，但是宋言的临场回应却稳如泰山，丝毫没有出纰漏。
我知道这并不是背下来的稿子，他只是把此刻心中所想的給说出来了而已，他曾经也在战场上拼搏过，对于杨扉的歉意和惋惜，也并非子虚乌有。
很显然在宋言为指挥部的检测不周道歉后，记者们并没有再能攻破宋言的“绝对防御”，找到一些能够发散舆论的点，这场新闻发布会维持了短短的半个多小时就结束了。我从头到尾保持着缄默，起身再次微微鞠了一躬，便紧跟在宋言的后面离开了现场。
和我们同行的工作人员把我们送到了电梯口就没有再跟随，和宋言请示了一下后就转身离开了。于是在电梯里，只剩我和宋言站在彼此的斜对角，大眼瞪小眼。
宋言虽然已经失敏很多年，却依旧气场十足，加上他挺拔的身形和喜怒不形于色的严肃脸，不仅威慑了之前提问的大部分记者，现在也令和他独处的我感到颇为不自在。
我略显尴尬地环视电梯，宋言如果还是去议会的话应该要到55楼，于是我在心里不断期盼着它快点到50层让我先下去。
怕什么来什么，就在我生怕和宋言对上视线的时候，总长大人却主动对我发话了。
“上位者的伙食是总部的所有人员里最好的。”他狭长的凤眼依旧看不出任何感情，甚至说话的时候都没有朝我看。
我愣住了，我没搞清楚总长大人此时此刻和我聊伙食的意义在哪，所以我选择沉默不语。
“想吃什么都可以随便点。”
“多吃饭。”宋言又蹦出三个字，随后在我愣怔的功夫，电梯缓缓减速停在了39楼。
电梯门打开了，于是宋言转过头来，凉飕飕的视线穿过镜片在我的头顶来回游移，最后他冲着我居高临下地补了一句“多喝牛奶”，便快步走出了电梯。
电梯门关缓缓上了，我崩溃地蹲下身子捂住脸。
这群超过一米八的成年人，全都坏的很，我简直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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